大雨如瀑。
无数条淡灰色的斜线,打在行人的身上。
小贩急着收摊,妇人的身形不稳跌在坚硬的石板地上。
雨水夹杂着血迹,阁楼上的人支开窗子兴奋的吹着哨子,欣赏半露春光。
隔街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官府以清水河为界限,划分了内外城。
而在清水河旁的,便是大火之源,方府。
咚——
咚——
从方府的废墟中,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心跳声,人们说不清楚那是怎么样的存在。
或许它就是罪魁祸首,但却无人敢靠近,只能在十米外拉上了封锁线。
背着剑的少女恭恭敬敬的站在一位老者身后,在他们面前伫立着一尊高达三米的青面恶鬼。
凶神恶煞,背生六臂,长在腹部的血盆大口一张一合,里面的内脏清晰可见。
“我不需要你们这些人过来假惺惺!”
老者缓缓抬头,背剑少女则是眼神死死的盯着正前方。
一个看的见,一个看不见。
硕大的竖瞳符合所有志异小说对鬼怪的描述,在瞳孔的深处,老者看到一望无际的荒原,一座堪比天幕的铜镜静静伫立着。
“你到底窥见了什么?”老者微微皱眉。
恶鬼的下半身被什么东西大力扯断,依靠着六条手臂,高高的俯视着周围的一切。
“你不也看到了吗?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将军他撑不了多久了。”
连大雨也无法完全熄灭的火焰,满城的青色剑气化为烟雨,这才得以抑制。
“我记得曾经对你说过,倘若你有天草芥人命,我会亲自来取你性命。”
老者缓缓抬手,一股莫大的威压降临在恶鬼身上,它的脊梁一弯,肆无忌惮的嘲弄道:
“好大的威风啊,武道尽头便是玄门,若不是我们这些守门人,人间武夫怕不是还如牛羊一般。
你现在用独属于神鬼的力量来压我,莫非你也承认武道路艰?不堪一用?”
“信奉鬼神不如信奉自己,如此打压武道之路,不就是怕我们的莫向外求吗?
倘若人人不向鬼神借法,神明也难以永生,是你们怕了!怕蛊虫起来噬主了!
我不管你站在哪一阵营,人间都不是你放肆的地方,若不是你与师祖有旧,老夫第一个斩了你!”
青面恶鬼扭动着巨大的身躯,从废墟里挖出一具连大火都烧不毁的干尸。
“当一个人的存在威胁到多人的生命时,那么生死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那怕他自己也是个可怜虫。
没办法,命运弄人,他是灾星,生来就是灾星。
我原以为他身上的灾厄克死自己的父母就已经够了,但却没想到还隐隐有壮大之势。
若是让灾厄杀死最后的蛊虫,它会蜕变成什么恐怖,还用我多说吗?”
老者把抬着的手臂缓缓放下,皱眉道:“所以你就把他杀了?生命是平等的,没有砝码可以衡量。
就因为这样,就剥夺一个可怜人的生命?
他方家嫡系全部变成人僵不入轮回,如今方唐镜也死了,这可不是绝后这么简单。
而是彻彻底底的把他们从轮回中抹除,这是何道理!”
“我就知道你优柔寡断,你的大道坦坦荡荡容不得污点,那么恶心的事情就由我来做。
镇压灾厄我已经受伤,不是你的对手,反正我的功德已经够了。被你斩杀之后可以返回天门外,将军不会阻拦我。
待我成为新一代阴神,自然会找你来算这笔账。”
老者犹豫了,这世界上的对与错本来就没那么容易说得清楚。
恶鬼杀了方唐镜损了一份功德,但却保全了芮城百姓的性命,又赚了无数份功德。
有时候说不清楚的对与错,或许真的得用单纯粗暴的砝码决定。
“地府都没了,你还当这个城隍有什么用?你走吧,这座城归我们管了。”
青面恶鬼拖着残破的身躯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你们这是公然破坏各国对你们制定的约定,你若是打的过世家那边的老不死,那就当我没说。”
老者笑笑没有说话,背起手抬头望向某处,目光如炬。
“谨遵夫子教诲,座下弟子伯虔,来和各国讲讲道理。”
......
袅袅炊烟自院落中飘然,油脂滋滋爆裂的浓香四溢。
纪明站在一座自制的黄泥烤炉前,手里的肉串辗转翻腾,各种调味品在他手上洒落。
坠到木炭里发出声响。
“烤好了,你先尝尝。”纪明把扇子放到一边,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杨梦言靠在一座藤椅上,脖子处围了一圈白布。给她看病的大夫都说这女娃命硬,换作寻常女子脖颈都有断裂的可能。
“你别以为一串.....这玩意叫什么来着?”
“羊肉串。”
“对,你别以为一串羊肉就能打发我。你的所作所为完全够得上袭捕,要不是街坊替你求情,我高低给你手铐送一双。”
杨梦言脖子不能活动,拿起一串羊肉放到嘴里开始慢慢咀嚼,坚定的眼神逐渐动摇。
纪明看着杨梦言的样子感到好笑,明明受伤不能大口咽东西,却还是一个劲的往嘴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