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德点了点头，道：“很好，你想问的事，现在，可以问了。”

他依旧很疲倦，声音也依旧虚弱。

冯海想了片刻，道：“弟子只是担心，担心师傅的身体。”

孙小德不由得抓起自己的枯白头发，出神片刻，撒开手，叹口气道：“为师老了……”

冯海心情极为压抑，眼眶已是泛红，几欲泪下，道：“您还有一线转机。”

孙小德稍顿，摇了摇头，道：“为师的情况，你也应该已经清楚，突破瓶颈早已无望，大限将至，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

修道之人的资质有分高低，所能触及的高度自然亦有不同，而这个高度便是先天资质定下的极限，亦可称之为瓶颈。瓶颈到来之前，自可一帆风顺，可瓶颈一旦触及，想要再进分毫，委实难如登天。古往今来，能突破瓶颈之人可谓凤毛麟角，且无不都是气运非凡、得遇大奇遇之人。

而孙小德显然没能拥有这份气运。

他的瓶颈就在元婴期，他的一生也仅遇见宋文台算得上是一件大奇遇，因此，他才将突破瓶颈的唯一希望寄托给了宋文台留下的不老仙丹，若非如此，他又岂肯赌命？

道途之中，又有哪个不在赌命？他不过只是和大多数修道之人一样，赌输了而已。

况且，孙小德眼下元气大损，动摇了道基，再想突破，无疑更是痴人说梦。

冯海同是元婴境界，这其中的道理，他自然是明白的，禁不住悲情，唤一声师傅，跪倒在了床沿，已有泪下。

孙小德不免动容，反来安慰道：“人总是会老的，为师也一样，只不过比预想的快上一些罢了……道途艰难，长生岂是那般容易就能得来的？今世不成，也还有来世，大不了，入了轮回，来生还入道途，再试上一试就是了。”话落，竟然还能笑起。

其笑淡淡，似已回顾了平生往事，看透了世间种种。

冯海已是声泪俱下。

孙小德轻轻拍了拍冯海的肩膀，道：“好了，你亦是元婴期的大修士了，本该知天知命，勘破世间百态才是，不必如此。”

冯海止住眼泪，深深换一口气，挺直上身，道：“弟子自幼便被抛弃，幸得上天眷顾，得遇师父收养，养育之恩、传道之恩俱在，既是恩师，更比生父，师傅终日闭关，弟子还未能尽孝，这剩下的日子，就让弟子寸步不离，侍奉您左右吧。”

孙小德得徒如此，深感慰籍，扶起冯海，道：“为师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孝心为师岂能体察不到。起来吧……”

冯海已经站起。

孙小德似又想起了什么，忽道：“你觉得，老六如何？”

冯海平复下心情，道：“不知师傅指的是什么。”

孙小德道：“我曾听门中弟子私下议论，说他性格古怪，不近人情。”

冯海会意，道：“六弟心性沉稳，爱憎分明，深藏侠义之心，是个极有原则的人。”

孙小德点了点头，道：“这倒不错……他今日有一句话说的也极对，为师终年闭关，对门中事务确实有失监管，也该是交代清楚的时候了。”

冯海不敢说话，心中隐隐有着不安。

只因他已听出孙小德的话中之意，是要在剩下的时间里安排后事了。

翠微剑派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将要进入最动荡时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