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时魁又呷了一口茶,答道:“本官奉命在滇北巡矿,发现贵府在丽江私自开采了三处金矿、十三处银矿。金、银皆是朝廷管制的矿种,未经朝廷允许,不得私自开采。所以本官特来跟府台言语一声,本官要替朝廷收回这些矿产”。
木懿大惊:“金、银矿,先祖已经开采了百余年。此前朝廷从未说过要收回,为何此次要收回?”
“这些矿产皆是国家之物,贵府所得无一丝一毫上交国库,尽纳私囊,岂不有愧?况且监国的《明定囯是诏》写得很清楚,除金、银、铜外,其他矿产皆可开采。偏偏贵府开采的乃是金、银,本官职责所在,只能收回了”。
“尔敢!”
木懿大喝一声:“这些矿产乃是祖宗所留之物,吾全族皆靠此过活,没了这些矿,难道要饿死吾全族吗?”
丁时魁哈哈大笑:“谁不知道木府台富甲天下,家里的良田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少了这些矿也饿不死。金、银等矿本应属于朝廷,贵府霸占了百年,也应知足。本官此来,是通知木府台一声,明日本官便要派兵收矿,识相的好生配合,不识相的,小心王法无情!”
“汝滥用职权,胡作非为,吾要上奏监国,参汝一本”。
“哼哼,本官此来,正是奉监国之命收矿!”
咣当,木懿手中的茶碗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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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江古城的木府万卷楼,是木氏的藏书楼,木懿爱其僻静,在此处开起了家族会议。参加的皆是家族核心,长子木靖、次子木櫾、三子木旃、四子木榽,幕府书记周士儒。
“汝等都说一说,这监国靖王派这丁时魁来收咱家的矿,咱们是交还是不交?”
次子木櫾拜了噶举派(白教)第十世大宝法王噶玛巴确映多杰为师,此时正好云游回家。出家之人,对财富看得不重,当即说道:“父亲,钱财乃身外之物、惹祸之胎,监国想要咱们家的矿,给他便是。只要家人平安,便是菩萨保佑的”。
“万万不可呀,父亲,这些矿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祖祖辈辈,多少代人的心血!朝廷想夺咱家的矿,咱们就和他拼了。咱们纳西族人,宁可战着死,绝不躺着生!”
木旃和木榽年轻,一个二十岁,一个十八岁,血气方刚的年龄,不肯屈服,要打。
木懿看着长子木靖:“靖儿,汝怎么看?”
“儿子觉得不能轻易屈服,不然朝廷认为咱们软弱可欺,以后变本加厉就麻烦了”。
木懿点点头,长叹了口气:“吾本来不想动武,都是被朝廷逼的。汝等赶紧征集兵马,做好撕破脸的准备”。
“哈哈哈”,忽听一声长笑。
木懿一见,乃是自己的智囊、幕府书记周士儒。
“先生缘何发笑?”
“府尊觉得自己手下的兵马比得过泗城岑氏和沙定洲吗?”
木懿一听泄了气,要说比银子,那两家加一块也比不过自己,可要比军队的战斗力,自己的军队可比人家差远了。主要是自己部下的将领都有钱,有钱就不愿意拼命。泗城岑氏和沙定洲都被朝廷灭了,自己就更不是朝廷对手了。
“哎!那就把矿交出去吧!”
“哈哈哈”,周士儒又是一声长笑,“府尊何怯懦至此?纵是乡野村夫,被人抢掠,尚知反抗,您身为府尊,又岂能后退?”
木懿急了:“先生既然说吾打不过朝廷,又让吾抵抗。是想让吾全族万劫不复吗?”
“非也,您一个人对抗不了朝廷,可是大明难道只有您一家土司吗?为什么不派人联络水西的安坤、元江的那嵩、宁州的禄晃、八寨的龙上登、石屏的龙世荣、南甸的刀乐宝、干崖的刀镇囯、陇川的多安靖,还有嶍峨、景东、维摩州诸土司?”
“对呀,人多势众,这么多土司抱团,朝廷也要惧三分!”
木懿先是一喜,接着神色黯淡了下来,“那些土司都只扫自家的门前雪,朝廷要收咱家的矿,他们的领地上又没有矿,又怎么会为咱家出力?”
“呵呵,所以您不能跟他们说实话,绝不能说咱们是为了矿与朝廷冲突,而要说成朝廷想在丽江改土归流”。
“对呀,当土司的最恨的就是改土归流,只要往这上面扯,不怕他们不帮忙。先生妙计呀!”
“您还得示人以弱,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让大家都觉得是朝廷不对,欺负老实人”。
“示人以弱?这个不用装,谁不知道咱老木家对朝廷最恭顺,每年都上贡给朝廷大量的战马和银器”。
“您还可以给监国手下的大学士们送银子。自古钱能通神,大明朝没有银子办不成的事”。
“哎呀,先生大才呀!听了先生这一席话,吾的心理踏实多了!”
??
“替朝廷夺矿的事就拜托给三位将军了”,丁时魁向刘镇国、雷朝圣、冷阳春三将一拱手。
他有朱亨嘉的调兵令,三将不敢不从。
“丁御史放心,不就是几个土兵嘛,若胆敢抗命,吾等杀他个片甲不留”。
丁时魁派了一批矿山管事,随同三将一起出发。原以为会有一番恶战,不料矿山上除了一些矿工、土民,未见一兵一卒。
玉龙金矿、中甸银矿、三坝安南大炉房银矿、白马场银矿、石卡雪山银矿、回龙银矿、宁蒗白牛银矿,一座座矿山,十分顺利地接管了下来。
老君山银矿,雷朝圣领着军士往矿上走,被一群土民拦住了道路。
“快让开,不要妨碍本将办差”,雷朝圣不愧姓雷,声音很大,震得大山直抖。
“别听他的,乡亲们,咱们世世代代挖矿为生,朝廷想封矿,就是断咱们的活路”!
“对,他们不让咱们活,咱们和他们拼了!”
土民越拥越多,封住了进山的道路。
雷朝圣大吼:“赶紧让开路,不然本将要大开杀戒了!”
“啪”,一块黄泥巴砸在了雷朝圣的黑脸上,黑里透黄,十分好看。
雷期圣火了,他是“大西贼”出身,南征北战,杀人如麻,何曾受过这等鸟气。
“将士们,给我杀!”
就好像上了战场一样,轻车熟路,手起一刀,一颗土民的脑袋落地。
部下也随之掩杀,杀得土民四散奔逃,霎时间跑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十余具尸体。
“不好了,官兵杀人了!”
一声凄厉的叫声,在山谷之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