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升龙府后黎朝皇宫,白雪皑皑,四十七岁的安南国王(大明册封)、神宗皇帝(自封)黎维祺陛下,撑着华盖,半卧在躺椅上,静静地瞧着御花园里银装素裹的十几株梅树。
品茗、赏花、读书、听琴、看歌舞,当然,还有吃饭、睡觉,便是这位皇帝每天的生活。别误会,他可不是昏君,也不是懒政,而是没事做。安南的大权都在郑氏手上,那清都王郑梉更是个权力迷,大权、小权一把抓,黎朝的皇帝自然便没事做了。赏赏花、听听曲也挺好。
十年前,三十七岁的神宗黎维祺陛下不甘心在皇宫中“养老”,在第三次郑阮战争时,对政事发表了点看法,说阮军堡垒筑得坚固,这个仗不太好打。完了,清都王郑梉勃然大怒。你想干啥?当年你爹想从我爹手里夺权,被我爹逼得上吊死了;我仁慈,没杀你。你莫非还想翻天?
征阮回京后,郑梉便逼黎维祺让位给儿子黎真宗黎维祐。成了太上皇后,黎维祺悟出了一个道理:这安南的天是老郑家的,不是咱老黎家的。于是,更弦改辙,对郑氏毕恭毕敬。有一回郑梉生病,太上皇居然在宫中虔诚地为其祈福。上苍啊,请让清都王的身子赶紧好起来吧!我安南国可不能没有清都王啊!后来,郑梉得知此事,暗道,这小子,当了太上皇后,倒是懂事了不少!
恭顺,便有回报。五年前,黎维祺的儿子黎真宗黎维祐病死了。郑梉大笔一挥,又让太上皇复了位。重登帝位后,黎维祺对郑梉愈发地俯首贴耳、唯命是从,恨不得跪下来管郑梉叫爹。
郑梉之所以让黎维祺重新复位,除了因为他变听话了之外,更主要是做给大臣们看的。瞧见了没?这安南国的天,是我郑氏的天,黎朝的皇帝,我郑氏想废便废,想立便立。你们心里可得有本帐,别站错了队。
和寻常百姓家的粉红色、白色梅花不同,御花园里的梅花可都是珍品,“紫梅”、“红梅”、“绿萼”、“骨里红”、“玉蝶”等,株株价值连城,颜色嘛,除了常见的粉红色、白色外,还有紫红、淡黄、淡墨??
黎维祺忽地有感而发,吟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妙啊,王荆公此诗,从父皇的口中吟出,更显出梅花的品性高洁、不畏严寒”,皇次子黎维禑交口称赞。
黎维祺悠悠地对黎维禑说道:“刺骨严寒之下,敢傲雪而开的寒梅,又有多少呢?”
黎维禑压低了声音道:“儿臣已经跟礼部尚书阮宜、户部侍郎阮寿春等人联络了,他们都愿做傲雪而开的寒梅。只要父皇下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嗯”,黎维祺蓦地睁开了眼,一双眸子精光四射。霎时,又重新合眼,卧在躺椅上,宛如入睡的陈抟老祖。
“父皇,儿臣得到了一个消息”,黎维禑的声音更轻了,仿佛蚊蚋般贴耳说道,“清都王的车驾去了清化,入宫后便再没露面,宫内隐隐有哭声。另外,还有人说,驻守宣光的郑柞已经赶往清化了”。
“汝是说??”
黎维祺立即坐了起来,再没半分睡意,喃喃自语:“清都王七十七了,叶落归根啊!征南大军有消息吗?”
“前些日子传来消息,说是即将攻下顺化城。看来此番郑氏灭阮的希望很大!”
黎维祺口中发苦,对黎维禑道:“皇儿速去联络大明定西侯张名振,告诉他郑军主帅郑柞已经去了清化,宣光一带的郑军,群龙无首,请他速派兵进入宣光、升龙。再让武公悳、武公俊父子里应外合,向明军献宣光城”。
黎维禑一楞:“此时发动是否有些早?父皇何不等弄清楚清都王是否已死后再动手?”
黎维祺却神色坚毅,“若郑梉未死,灭阮归来之后必然要篡我黎氏之位,需趁其大军未归时动手;若郑梉已死,更要趁郑氏群龙无首之际发动。此事须以快打慢,宜速不宜迟”。
??
黎神宗生怕明军不肯出兵,在送给定西侯张名振的信札中,一口咬定郑梉已死,请他速领兵来。不料竟歪打正着。
张名振闻报大喜,令荡胡伯阮进率五千水师,沿水道攻取海阳府,从东面攻占升龙;自己率平西伯王朝先、副将黄昭率一万五千明军、两万莫军由北干府攻取宣光镇,再沿红河,从西边攻取升龙;又令南掌国王素丽涯旺沙率军两万,攻取被郑氏攻占的琅勃拉邦故地,牵制嘉兴府、奠边府、清化府一带的郑军。
磨刀霍霍,正欲出征,忽报高平莫氏王太妃赵宝莲娘娘、安南都统使莫英将随征的莫军人数由两万增加到了三万五千人,并亲自领军随征。
张名振大喜,这样一来,他手中的陆师人数便由三万五千,增加到了五万,兵力充足了不少。
正准备唤人请他们入大帐,副将黄昭却道:“依末将愚见,大帅当至辕门口亲迎莫氏王太妃和都统使为好”。
“大明是君,莫氏是臣;本帅是主帅,彼等是本帅的部下。为何要本帅亲迎?”
黄昭压低了声音道:“大帅有所不知,这高平莫氏的赵宝莲娘娘和咱陛下的关系非同一般,此事,广西旧将皆知。大帅还是给其一些薄面为好,免得圣上怪罪”。
“荒唐!圣上怎可做此有违礼教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