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饶命”,库成栋扑通一声跪下,吓得浑身打颤。
他是家奴,不是佣人。这个时代,主家杀死家奴不犯法,杀死雇佣的“佣人”则按杀人罪论处。陈锦是出了名的既小气又残暴,喜欢克扣家奴的月粮,稍有不顺心便鞭笞家奴,被他鞭打而死的家奴,数不清。此次出征,随行的十二个家奴,被抽死了五个,仅剩七个了。
“吾打死汝这个狗奴才!”
陈锦拿起马鞭,劈头盖脑地往库成栋抽去。
“啪啪啪啪啪!”
库成栋闭上眼,既不敢躲闪,也不敢喊疼。他知道自家老爷的性情,鞭笞家奴,倘有敢躲闪或喊疼,必然抽得更狠更重,很多人就是这样被活活抽死的。
“啪啪啪啪啪!”
库成栋只盼着老爷手打累了,停下,自己这条小命便保住了。
偏偏陈锦因为云峰山之战,心里憋着火,打起人来,一点不觉得累。
“啪啪啪啪啪!
库成栋晕了过去。
家奴李进忠、李忠、卢丕昌平日跟库成栋交好,跪下替库成栋求情,“求老爷恕罪!”
“反了!老爷打人,尔等居然敢求情,狗奴才们都反了天了!”
陈锦大怒,又挥起马鞭,抽向李进忠、李忠、卢丕昌,很快便打得他们奄奄一息。
另一家奴陈恩见势不好,身边恰好有份刚到的军报,忙禀道:“老爷,有军报!”
听说有军报,陈锦恢复了平静,拿起军报看了起来。又见到跪在帐前的四名家奴,厌恶地一挥手,像挥苍蝇一样,喝道:“还不快滚!”
四人如蒙大赦,互相掺扶着退下。
进到后帐,陈恩来看四人,其他三人忙谢陈恩相救之恩,李忠却叹道:“明军势大,老爷敌不过,便迁怒我等。今日不死,明日必亡,左右不过是多活几日罢了。我就不谢陈贤弟了,来世再跟贤弟做兄弟!”
见李忠说得如此凄惨,众人皆神色黯淡。
大家知道李忠平素有主意,齐向李忠问计:“李兄,您给大伙指条明路吧!”
李忠脸色狰狞,“若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就怕诸位兄弟不敢!”
“都死到临头了,我等有何不敢?”
“只要李兄说句话,弟兄们都听您的!”
“请李兄指条活路!”
众人皆愿听李忠指挥。
“好”,李忠顿了顿,沉声说道:“想要活命,只有一个办法:杀了老爷,带上他的总督印信去投明军。如此方能活命!”
李忠说完,众家奴居然一个反对的都没有,可见陈锦平日凌辱家奴到何种地步!
李忠又道:“光咱们五人不够,还得叫上陈五、陈六,他俩管着马厩,杀了老爷后,咱们得骑马跑”。
陈五、陈六之前还有几个养马的家奴,皆做了陈锦的鞭下之鬼。为了不再从事这份危险的差事,二人同意和李忠等一起干。
过了数日,一天夜晚,陈锦大帐旁宿卫的两名亲兵有事,央李忠、库成栋替他俩当会儿差。
机会来了,二人欣然同意。
李忠让陈五、陈六准备马匹,卢丕昌、陈恩放哨,自己和李进忠、库成栋进帐杀陈锦。
进帐时,陈锦正睡得香甜,酣声如雷。
李进忠持短刀欲刺,手竟然发抖。
库成栋举起腰刀,陈锦忽然说了句梦话,直吓得身酥脚软。
只有李忠胆气豪,左手捂着陈锦的嘴,右手持短刀对着脖子捅去。
瞬间毙命,血箭喷出,喷得李忠满脸是血,却夷然不惧,又用短刀割下陈锦的首级。
众人寻到陈锦的印信,又牵出马。
“快,上马,往南走”,李忠下令。
“哒哒哒哒哒”,七匹快马向明军的营寨方向奔去。
陈锦的亲兵回来了,发现大帐前无人守卫,进帐一瞧,“不好!陈督宪的头没了”,急报于固山额真刘之源。
刘之源大惊,急派骑兵追击。
“驾!驾!驾!”
“驾!驾!驾!”
你追我逃,七名家奴中,只有李明骑术最好,带着陈锦的首级和总督印信逃至明军大营,其他六人都被追兵杀死。
??
“什么?虏总督陈锦就这样被几个家奴杀了?”
杨怀不敢相信,可问过李忠,又见了血淋淋的首级和印信,由不得不信。急忙一边飞报朱亨嘉和严天凤,一边趁他病,要他命,率军猛追清军。
清军没了主帅,军心大乱。刘之源下令全军撤往金华府治金华县,一路上谁都不愿意殿后,一窝蜂地往金华县逃。
逃跑这种事,跑慢了便逃不掉。
清甲喇章京佟浩年部千余人被围住了,他很怕死,连北京城的家人都不顾,率部下跪地请降,“请看在罪将族亲面上,饶罪将一面”。
“哦?”
杨怀很奇怪:“汝还有族亲?在大明任何职?”
“罪将的族亲是大明辽东总督佟养甲”,佟浩年说完面有得色,心想咱老佟家就是根基厚,大明、大清都有人。
??
见到杨怀的奏疏,朱亨嘉大喜,下令重赏杀死陈锦的家奴李忠。
不料,却引来了一批信奉封建礼教的大儒们反对。他们认为,以仆杀主,违反了人伦纲常。做家奴的背叛主人就和做臣子的反叛君父一样恶劣,大逆不道!这个李忠不但不应该赏,反而应该杀。
朱亨嘉听了这些腐儒的言论,大怒,心想尔等莫非想要朕学那朱成功?
历史上李忠杀了陈锦去投朱成功,朱成功不但不赏他,反指责他以仆弑主是叛逆行为,杀了他,还说什么“得八闽者,一时之私利;诛叛迹者,万世之公义”。
朱亨嘉觉得朱成功太迂腐,难不成人家杀汉奸倒杀出罪来不成?
他对众臣说道:“国家大义在主仆小义之上,汉奸贰臣,人人皆可杀之,包括其家奴”。
上谕赏李明纹银五百两、任为哨长。今后凡有家奴杀死罪大恶极之虏官、贰臣来投者,皆解除其奴籍,重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