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造尚淞江,浆染尚芜湖”,南直隶太平府芜湖县,位于长江、青弋江交汇处,交通便利。松江布多在芜湖浆染加工后,沿长江,再经楚、蜀,散于闽粤秦晋滇黔诸地。因而商业异常繁荣,不光是布市,亦是有名的米市。
长江之畔的浆染坊内,闵遵古望着浆染工们将一捆捆松江布,放在碾石上砑碾。优质碾石可不好找!产于江北,性冷质细,每块值银十余两呢。
“哎!世道再乱,也得穿衣吃饭啊!”
闵遵古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战争不断,各行各业都深受波及,还好,闵氏浆染坊工艺精良,能染出一种毛青布,红焰之色隐然,为各地所珍爱。所以,生意尚能维持。
“闵兄,快随我走,宣城来人了”,好友孙继禹来寻他,一见着他,扯着袖子便往索面巷拽。
“贤弟勿急,何事如此匆忙?”
“宣城汤公来了,沈公、钱公、洪兄、汪兄俱到了,快随小弟去新安文会馆”。
“新安文会馆”,大大有名!
金声、江天一等义士遇害后,闵遵古十分敬佩他们,冒险到南京为他们收尸棺殓。棺殓完金声和江天一后即回到芜湖,与孙继禹、洪一维、汪洪仁等人集资,在索面巷创建了这座会馆。
表面上看,此馆祭祀的是文昌星和朱熹(祖籍徽州婺源县),实际上还祭祀着金声和江天一。馆内收藏有金声的著作《金太史集》、江天一的著作《江止庵遗集》。刚开始很少有人知道,慢慢地,江南义士听闻此处有金声和江天一的画像和遗作,慕名而来、捐款捐物者不断。新安文会馆遂成了芜湖一带反清义士的精神圣地。
二人走到会馆门前,门头镌刻着“天都文献”四个大字”“,一股“儒劲”、“儒味”和“儒义”之气扑面而来。
入得馆内厢房,已有五人等候在此。正中一人,乃是沈寿岳派往芜湖邓降卜从善的使者汤斯祜。汤斯社左右,还坐着四人。其中一人,穿着打扮和其他人明显不同。在清虏威胁下,此人居然没剃发,而且还身着一身大明衣冠。乃是沈寿岳的族亲、“江上二沈”之一、芜湖名士沈士柱。
沈士柱,字昆铜,弘光朝灭亡后,一直在芜湖反清。历史上,他反清被抓,芜湖知县李浚审问他:“本朝大局已定,为何仍着古冠大服?”答曰:“我是故国人,应着故国鬼”。李浚道:“本朝法律,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答曰:“生为故国人,死为故国儿”,“你食大明禄,背叛大明国,可知罪,可知耻么?”搞得李浚满脸羞红,赧颜退堂。
沈寿岳派汤斯祜来芜湖,头一个便是联系沈士柱。沈士柱又向汤斯祜推荐了好友钱澄之、闵遵古、孙继禹、洪一维、汪洪仁,约在新安文会馆见面。
众人见面,寒暄了片刻,立即进入正题。
“王田,汝将伪清芜采总兵卜从善的情况说与诸君听听”,汤斯祜对一名身着绿营兵服的军士说道。
王田乃是义士许大成的好友,也是清芜采总兵卜从善的亲兵,早已被许大成策反。
“汤先生,自从朝廷的大军攻入宁国府后,卜从善那厮便惶恐不安,说什么明军势大,自己那点兵马万万挡不住。可降又不敢降,他镇压过‘蕲黄四十八寨’义军,追杀过石城王殿下。石城王已经被监国封为宁王了,他害怕归降大明后,宁王殿下找他报仇”。
众人一听,皆哈哈大笑。
汤斯祜微笑道:“卜从善这厮如此胆小,劝降之事易耳。明日予便去军营劝降,若是予没有回来,诸君立即给恩平侯报信,请他发兵,里应外合,攻取芜湖”。
“不可”,一名着僧服的中年男子说道,乃是沈士柱的好友钱澄之。
钱澄之,字饮光,桐城南乡人,亦是反清义士。弘光元年,在反清起义中,失去了妻子和女儿,与长子钱法祖相依为命。因为不肯剃发易服,常年做僧人打扮。
“去军营劝降,一旦失败,身死是小,倒让鞑子有了防备。吾以为,应寻一个和卜从善关系较密切之人,请其赴宴,暗藏勇士于席间。卜从善若肯降便罢,不降、即杀之,芜采绿营没了主将,恩平侯大军一到,必然不战自溃”。
众人皆呼妙计,可派谁请卜从善呢?大家的目光都望向闵遵古。诸人中,闵遵古做着布匹生意,卜从善的家眷经常从闵氏布庄买布做衣,两家有些交情。
闵遵古汗流下来了。他虽然敬重这些义士,并去南京为金声、江天一收尸棺殓,但敬重是一回事,和他们一起起义却是另一回事。搞得不好,全家人都会掉脑袋的!
见闵遵古半天不说话,汤斯祜叹了一口气,“闵兄肯为金正希、江文石收尸棺殓,已是高义。此事太过凶险,兄又有妻儿在侧。还是让予去军营走一遭吧”。
闵遵古脸红了,一股热血在腹内燃烧,“吾有妻儿,难道诸公没有妻儿吗?此事吾愿为。只是烦请沈公派人将犬子送往宣城”。
“闵兄放心,吾立即派人送令郎走”,沈士柱当即应承。
??
生平不射猎,麋鹿随我游。
入山复不深,未闻虎豹愁。
今将弃诗书,买刀系马头。
筋力虽不强,臂后矢可抽。
雁雉宿高岗,狐兔穴深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