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小院,红灯朦胧。
朴旧的草亭下,一位相貌清丽的少妇正端坐亭中提笔凝思,目光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案几上的一根竹简。
那竹简是新竹所制,边缘还残留着一些没有烤干的青色,其上刻着一行古怪符文。看其造型,既不是神文也不是巫文,乃是一种陌生的文字。
少妇毫笔之下的金纸上,同样也书写着几十个类似的文字,其中还有多处涂抹修改的痕迹,大小字形不一,排列也不甚整齐,一看就是练字的草稿。
“夫人,天都黑了,外面太凉,回屋再想吧。”
一身黑袍的貘先知像团影子一样出现在亭外,轻声劝道。
“唉,整整想了一天,才记起这几个字。”
芦夫人用手指揉了揉眉头,烦恼的说道:“梦中的黑暗总是不能驱除,我用尽全力才看清这几个字。”
貘先知驻着拐杖走到她面前,缓缓说道:“我对你说过,笼罩梦境的黑暗,乃是一种记忆封印。此封印异常牢固,就如门上之铜错(锁),必须要特定的错钥才能打开,不能施加强力破坏,否则会造成难以预知之危害。”
“所以,你要顺其自然,要注意生活中的的点点滴滴,让这些不起眼的细节唤醒熟悉的记忆,一丝丝的揭开封印。不要强迫自己去回忆,这样只会让你精神疲乏,反而延缓了记忆复苏。”
她看了一眼案上的金纸,皱眉说道:“至于这些奇文,你已经把火光照映之下的都誊抄给祭所了,前后足有百余字,已经足够他们破解奇文了。不必再耗费巨大精力,强行去看晦暗中的文字了。”
“其实,封印对你不一定就是坏事,说不定那黑暗中掩藏着许多你无法承受的事实,会对你的灵魂造成重创。虽然我一直在鼓励你努力找回回忆,但绝不能心急。欲寻水流之源头,要溯小溪而上,而不是正面迎接记忆洪流的冲击。你应该能明白。”
芦夫人思索了一下,摇摇头道:“可是,祭所的破解也几无进展,他们希望我能再多提供一些文字,我也很想早日破解此文,说不定此文就是打开记忆封印的错钥呢。”
“而且耆候也对我说起过,河伯赠他的河神印,他还不知道上面刻着什么呢,更不会使用。”
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起来,抿嘴说道:“他还说,万一河神印上刻着:敕封某龟、某鳖、某泥鳅为大河河神,他用着岂不被人耻笑?”
貘先知却一点不觉得好笑,语气严肃的说道:“河神就算是龟鳖泥鳅,也不是他一个凡人能鄙视的。哼,那聂伤狂妄自大到极点,一向不敬神灵,早晚要在这上面吃大亏!”
“哈哈哈哈,先知是在诅咒我吗?”
正说着,不远处出来一声大笑,一串灯笼转出竹林,侍卫拥簇下,聂伤骑马出现在了柴院之外。
“先知,莫要乱讲,我对河神非常尊敬,并无一丝轻慢之心。”
聂伤跳下马来,站在竹篱边说道:“河神也对我视若朋友、知音,他赠我河神印,便是证明。”
貘先知一双红眼看着他,冷笑道:“哼哼,你一介凡人,也配与河神为友,还说你没有轻慢河神。”
聂伤认为她胡搅蛮缠,不客气的摆手说道:“你们女人,眼中只有尊卑,不懂男人间的情谊,不说也罢!”
“简直信口乱言,我们女人不是你说的那样!”
貘先知恼火的墩了下拐杖,欲要争辩,却被芦夫人止住,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侯主为何这么晚来访?”
芦夫人放好毛笔,站起身来,向聂伤款款施礼。
聂伤道:“自然有要事求见。夫人不请我进门吗?”
“哦,怠慢侯主了,快快请进。”
芦夫人慌忙走到亭边,穿上丝履就要亲自来开门,一旁的侍女已经跑了过去把柴门拉开了。
聂伤走到亭边,远远看了一眼案上的金纸,说道:“夫人还在苦思梦中文字?不要急,我和祭所也不是很急,你慢慢想就是了。”
“我也想不起太多,你们可能要等好久了。”
芦夫人面带歉意说了一句,又问道:“方才侯主所言‘知音’是何意啊?”
聂伤才想起这时还没有这个典故,随口道:“就是一人奏乐歌唱,有人能体味乐中之意,比喻二人意气相投,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知音?奏乐歌唱?”
芦夫人神情恍惚了起来,口中喃喃道:“我似乎……我的记忆里似乎也有这样的场景,似乎也有一位知音,或者,我就是他人的知音。”
“唔?”
貘先知听到她的低语,一下转过身来,目中红光大放,语气激动的说道:“难道音乐便是封印的错钥之一吗?”
“咳咳!”
看到两个雌性突然开始发愣,聂伤只好叫醒他们,“夫人,先知,你们想听奏乐歌唱,我立刻给你们安排伶人吹拉弹唱。”
芦夫人回过神来,红着脸道:“想起了一些事情,让侯主见笑了。伶人就不要了。侯主请进来坐吧。”
聂伤打量了一下草亭,疑道:“夫人怎么还呆在室外,不怕受凉生病吗?”
芦夫人笑道:“呵呵,除了被蚊虫咬,我这些年从未生过病,也不是很怕冷。多谢侯主挂心,冷一点能让头脑更加清醒,所以才在室外思考。”
“此女果然不是凡人!”
聂伤瞅了她一眼,抬步踏进草亭,坐在案几对面,寒暄道:“听说夫人已经升为学堂副堂主了,我许久未去学堂,才知此事。恭喜夫人。”
芦夫人神色有些紧张,扭捏着说道:“我、我不想……不想揽事,只想安心学习,是他们逼我的。”
聂伤好奇道:“谁敢逼你?到底怎么回事?”
芦夫人握紧拳头,小声说道:“季咸大人说我学业优异,学堂急缺教习,问我想不想做我做副堂主。我当然不想,当场就拒绝了。”
“可是却被那帮贵妇听到了风声,都冲到我家里来,像要劫持我一样,围在我身边不走,非要逼做堂主。还有那个女喵,小孩子家的却口口声声说为了什么‘女权’,责备我不识大局。”
“她们每天都来烦我,晚上就住我家里,睡在我身边,不停的唠叨。我实在捱不过了,只好、只好……好在季咸大人只让我负责为学生讲解疑难,不管人,不理事,我勉强能做下来。”
“……女权?这个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是我不小心说漏嘴,被那女喵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