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矿,冶铁,铸炮和制作火器,这哪一样都应该是官办才对,为什么这位冯修撰却偏偏要让洞庭商人来做?
而且还提出了银庄贷款和朝廷订货支持,这越发让人无法置信了。
这边许诚栋辗转反侧,寝食难安,那边冯紫英却是和汪文言谈笑风生。
“大人,我估摸着这位号称‘洞庭翁许’两大家的许家家主今晚上是别想睡好了,我和您打个赌,这许诚栋一回去就会去召集整个洞庭商帮的头面人物来扬州,不把这桩事情弄明白做踏实,估计他别想睡好觉。”
汪文言的话让冯紫英哑然失笑,“就有这么大魔力?我其实没给他太多承诺啊,国家订货是和船行一样的,银庄贷款也是一样要有利息的,开矿、冶铁也一样需要交纳矿税和特许金,而制造出来的火器如果达不到朝廷标准,朝廷不但不会付钱,还要处罚和赔偿,这很优待么?”
“大人,这是开矿冶铁和火器制造啊,说句不客气的话,朝廷历来都是打压私营开矿和冶铁的,你说的佛山那是在前明就成了气候,没办法,两广都有赖于佛山的铁流通需求,邯郸也是以官办为主,私营开矿都是受到朝廷严格监督的,矿山中本来就容易藏匿为非作歹之徒,万一这等矿工矿奴结合起来,一旦有不测之心,便是难以控制,……”
对汪文言的解释,冯紫英报以冷笑:“按照这个说法,哪一行能说清白无瑕,只要有聚集便会有风险,难道就不开矿不挖煤不冶铁了么?因噎废食,简直可笑!不思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却想要用这等釜底抽薪的蠢办法来,难道不明白薪抽了,水倒是不会开了,但百姓吃穿用度靠什么?朝廷需要怎么办?”
汪文言讪讪一笑,这可不是他的观点,而是几乎所有官府官员的观点。
矿山是最容易藏匿匪人的,而且也最容易被蛊惑煽动的,历朝历代都是官府管治重点,若是官办的还好一些,若是落入私人手中,自然就难以让官府放心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冯紫英也忍不住歉然的摇摇头。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融入到这个时代中,或者说还没能以这个时代的官员心态来看待问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于说这开矿也好,冶铁也好,没有最好,有反而要给自己治下带来麻烦,最好的就是全是农民种田最好,这和自己前世中所处的时代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提这一桩了,我把这个情况透给洞庭商人,就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敏锐性和魄力了,……”冯紫英吁了一口气,“本想打打秋风的,不过想想他们如果真的能按照我设想的那般敢去尝试,这所需花费也不小,还是为他们省点儿吧。”
“大人,您这厚此薄彼的态度也太明显了,盐商就这么不招您待见?”汪文言忍不住道。
“文言,那你说这盐商于国于民有多大益处呢?”冯紫英反问,“他们这些盐商实际上就是全靠朝廷官府给予他们的独占垄断权力来牟利,自家付出了什么?讨好上官还是欺上压下?成日里奢靡浪荡,逞强斗富,这里边很多人说一句为富不仁不为过吧?”
冯紫英的态度让汪文言都觉得吃惊,这印象,比自己想象的都还要糟糕啊。
“当然,文言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有什么出格举动,毕竟这是朝廷例制让他们挣到了这笔财富,倒也不能完全说是他们的责任,不过朝廷给了他们这份挣得财富的机会,那么适度回报一下朝廷不为过吧?”冯紫英轻轻一笑,“更何况这还是一个机会,给他们挣银子的机会,如果都还不识抬举,只能说是心中没有朝廷了。”
汪文言苦笑。
“对了,开海债券的规模估算出来了么?”冯紫英问道。
“差不多了,但两广那边恐怕还得要缓一缓,宁波和泉州我们是分别按照前三年我们掌握的各种数目来计算的,还是很粗糙,也不准确,考虑到按照大人所说宁肯少计不能虚报,以保证这些商人们的信心,所以大略算下来,按照三十抽一的商税之外,海税是按照十税一的比例征收,这有些高,但是考虑到这是外销税,所以也能接受,……”
汪文言介绍道:“而如果输入大周的货物,按照初定的标准,金、银、铜、火器、植物和种子、药材均予以免税,那么就主要集中在香料和名贵木料等几种大宗货物上,……”
“那香料这等货物你们如何统计计算每年输入大周境内的数量?”冯紫英反问道。
“主要还是集中在几个大城市中的南货行里进行了一次统计,但由于您要得急,这个数量应该很不准确,我估计应该只能占到三成,而且如果放开这等海禁之后,很难预判这种香料的输入会增长多少,三倍,五倍,甚至十倍都有可能,所以最稳当的办法是等到开海一年之后再来统计这些数据是最合适的,……”
汪文言的话把冯紫英逗笑了,“文言,你这个想法也有些一厢情愿了,的确开海之后很多进出口的数据就能通过市舶司进行统计,但是你要知道开海前几年的进出口数据都是很难预判的,第一年也许觉得受欢迎,进口多,明年也许就压仓了,大量减少也有可能,或者觉得今年不足,明年再翻一倍,都有可能,但现在我们要以此来预计税额,并以此发行债券,所以也只能粗算一个大概,适当保守一些吧,三年后,也许就会有人争抢着来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