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新政诏告天下还有三天,他有些紧张。
倒不是因为害怕谁。就算京城士绅反了,他也可以调动大军把人家杀光。
可那样解决不了事情。
让大部分人从心底里接受新政,这才是他想要的,但哪怕他再有权势,这也不以他个人意志为转移。
因此新政能不能顺利推行,王笑并没有把握。
不论如何,他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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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马伯和已经回到了京城。
他走进马府,杨全望迅速迎上来。
“公子,果然如你说料,今年三月初一是清明,伪朝会在三月初二举行朝会、颁布新政……”
“交代你办的事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手。”
“各家是什么反应?”
“他们害怕王笑抄家,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孔家。都增加了护卫的人手,但还在犹豫。”
马伯和点点头,道:“这就足够了,不怕他们犹豫。”
走进厅堂一看,只见堂上已摆着五十余件锦衣卫衣服和佩刀。
“很好。”
杨全望问道:“今夜就杀入王家吗?”
“不。”马伯和道:“王家的侍卫有火铳,我们的人手不够,先去把那个弹劾王康的御史灭了门,这是第一家……”
杨全望没有问为什么,他知道马伯和这些天已经准备得够多了。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杀手们披上锦衣卫的衣服,穿过黑夜里的长街……
很快,惨叫声划破夜空,火光腾起。
刀狠狠劈下,将惨叫着的仆婢一个个劈倒在地,鲜血泼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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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啦……”
“杀人啦!杀人啦……”
康季良翻身而起,满脸都是冷汗。
他倾耳听去,远远地,隐隐有杀喊声和大哭声传过来。
“怎么回事?!”
“三爷,不好啦!不好啦!锦衣卫动手啦……大老爷叫你马上过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
“锦衣卫真的动手了,街对面的林御史府被抄家啦……”
康季良只觉脑子里“嗡”地一下,巨大的恐惧从心底泛上来。
——王抄家又回来了!他还是那个王抄家、王阎罗……
酝酿了半个月的担忧在这一刻终于变成了现实,怒火与惊惧在脑子里蔓延开来,康季良的太阳穴跳得厉害,根本没办法冷静思考。
他迅速披起衣服,往大哥康伯善的院子跑去。
“大哥!怎么办……怎么办……王阎罗又开始了……”
“快!快……派人去伯府告诉宜春伯……不,派人去各家,告诉他们不能再犹豫了……王笑真的是要逼死我们……”
“老爷,怎么……怎么对伯爷说?”
“告诉他林御史的事啊!还有,他们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三弟,你想想……”
“不要慌,不要慌……我想想……委屈求全亦死,举大计亦死,何不放手一搏?”
“对,快……不想成为下一个孔家就放手一博吧,快,派人去告诉他们……”
“老爷,老爷,锦衣卫抄完了林御史府,往隔壁的叶家杀过去了……”
“天……快把所有家丁护卫全都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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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许多的家丁穿过大街,把消息传递给一家又一家的士绅大族。
他们惊恐的语气像瘟疫一样地传染着每一个见过他们的人。
不知有多少人鬼哭狼嚎地喊起来。
“又……又要抄家啦!”
“果然……果然……我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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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伯和走上高楼,看着远处的火光,眼神有些骄傲。
“一家杀完就去下一家,不要怕惊动锦衣卫,不要怕惊动京营。”他吩咐道。
“是。”
杨全望问道:“公子,我们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
“怕什么?京城马上要大乱了。所有的士绅早都成了惊弓之鸟,这个夜里,出现的锦衣卫越多,他们恐惧越大。当恐惧到了极点,他们就会忘掉思考,像一个火药罐一样,被我一点就着……嘭。”
马伯和笑了笑,眼中已有狂意,他摊开了双手,像是沐浴在胜利当中。
“知道吗?做事是要讲规矩的,王笑以前就太不守规矩了。所有人怕他、畏他,所以才臣服他。
但,这种恐惧终有一天也要反噬在王笑头上,这就是报应不爽……”
他说着,语气带着喟叹,喃喃道:“我真的想不明白,王笑为何要变法呢?他明明可以稳住局势的,为何要做出变法这种自取灭亡之事?
也许他也像我一样想不明白,但他在想的是,那些人为何突然就反了他?
你看,那些人啊,明知道与王笑为敌是取死之道,但他们还是只能拼命,因为他们没办法了啊,王笑剥掠得他们太狠了,自古就是这样,有剥掠就会有反抗。
看着吧,这只是开始,反抗一旦开始,这个看似强大的伪朝马上就要分崩离析。
今夜暴乱一起,哪怕王笑能很快平定,他在世人眼里也要威望大跌。
天下人都在看王笑要怎么施政,是不是永远都只会那一手……抄家?呵,抄家要是能治天下,我们还读什么书?
这场暴乱就像是火绳,点起来了就会……嘭!震聋发聩,世人就会知道,王笑不过如此,他不会施政,他与唐中元无异。世人将不再信服这个只会抄家杀人的‘晋王’。
那么,接下来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暴乱。终有一场,将吞灭王笑。因为以杀戮成事者,最后都会死于杀戮……”
杨全望听不懂这些,他只觉得不可思议。
这一刻,他实在是太崇拜马伯和了……就是自己这位公子,只身入敌境,翻手为云,竟然真的把这个伪朝撕出了一条裂缝。
而那个看似无比强大的王笑,似乎也终于要把握不住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