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关系,既然想要变法,我就做好了这种准备。人活一辈子,总会遇到有人背离。就好像我们小时候的朋友,不可能一辈子陪着我们……”
淳宁有些疑惑,道:“我小时候就只有小竺这一个朋友,她会一直陪着我的。”
王笑于是笑了一下。
淳宁又轻声道:“夫君这些年总是在外打仗,也在保护我,但以后我也想保护你……”
虽是老夫老妻,说这种话的时候,她还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知道,有你保护我,我很安心。”
淳宁稍稍放松了些,又问道:“衍弟走了之后,夫君没有自己称帝,也不另立一个皇帝……是为了我吗?”
“嗯?”
“我近来在想,如果衍弟不当皇帝了。要换一个周家别的人当皇帝的话……那我宁愿是夫君称帝,我想要支持夫君的一切,像芊芊那样……”
王笑拉过她的手拍了拍,道:“但觉得背叛了列祖列宗?”
“有一点。”
“那我近来在想的是,我们大楚的太祖皇帝当年起于微寒,深知民间疾苦……看他所作所为,我觉得,他既有想让子孙后代永享社稷的心,但也有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大胸怀。我自问继承了他一半的志向。”
淳宁展颜微笑,抱住王笑的胳膊,把头倚在他肩上。
“夫君总能安慰到我。”
“是吧……”
“夫君你说要休息几天才带我们来这个别院,但其实不是因为要休息吧?”
“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
淳宁道:“因为京城里有太多人都说夫君是摄政王……而且要是拿木像当皇帝的事传开了,夫君就得杀很多很多人压下去。
所以夫君才故意出京,把我们也带出来。这样,京城里百官见政务运转如常,就会以为皇帝还在,谣言就慢慢止住了。”
“缓一缓也好,平定天下之前,还是安稳最为重要。”王笑道:“也是让百官暂时忘记陛下、忘记晋王,专注于自己的事。”
他笑了笑,又道:“阴谋诡计我操心,务实的琐碎工作就交给他们吧。”
淳宁道:“我却替夫君觉得委屈,明明是一片仁慈之心,却被说着是好杀暴戮之人。我也气衍弟,不声不响地跑掉,却要你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你既要顾着我,又顾着衍弟,还要顾着天下臣民,为江山社稷长远谋划,可还要被人污蔑为‘以新法乱天下’……”
“我又不在意这些。”
“真的吗?”
“真的,有你们在我身边,我就很满足了。”
淳宁搂着王笑的手又紧了紧。
两人这般坐着聊了一会,她心头忧虑渐消。
而接连三年多埋首案牍的辛劳,也在这个小院中一点点消散,只剩欢喜。
淳宁很少有向王笑提出请求的时候,今天却有些犹豫着、又带着些期盼,轻声问道:“我们以后每年都找些时间,就像这样离开京城去游山玩水好不好?”
她大概是觉得周衍自己摞下担子逃走了,却要自己夫妻俩忙于国事才这么说……嗯,想要去游山玩水也是真的。
王笑点点头,觉得看起来端庄沉稳的淳宁骨子里还是一个贪玩的小姑娘。
“好,母后一个人在宫里也无聊,下次我们带她出去逛逛。”
“真的吗?”淳宁于是更开心了些……
那边缨儿从回廊处转过来,挥了挥手,展颜笑道:“少爷、殿下,今天小竺没猎到野猪,吃火锅吗?”
“是啊,惊蛰的习俗就是吃火锅知道吗?”
“少爷你又骗人了。对了对了,明静姐说想玩那个卡牌游戏,晚上大家一起玩好不好?”
“嗯?不是泡温泉吗?”
王笑牵着淳宁过去,缨儿很自然地就把小手塞到王笑的另一只手里。
王笑左手牵着一个端庄稳重的,右着牵着一个蹦蹦跳跳的,三人并肩往大堂那边走。
对于今晚做什么事的选择,缨儿则是长长地“嗯”了一声,犹豫不定。
“玩卡牌也很好、泡温泉也很好……对了,花枝姐既不想玩卡牌又不想和我们泡温泉,闹着要回京呢。”
“那让她自己回去啊,缨儿觉得这里好玩吗?”
“好玩啊,特别好玩呢……”
~~
京城,王家。
书房里,王康眯了眯眼,把手里的房契摆在桌案上。
他已经摆了十几张房契、地契。
但看来看去,他始终皱着眉,一副很不开心的模样。
“大哥,怎么说?留哪个?”坐在对面的王秫问道。
“怎么说?”王康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道:“我挑的这些宅院哪个不好?但我们真能不要了这清水坊的老宅不成?”
“真就只能留一处?别的都得交出去?”
“嗯。”
“那就只留下老宅,那些宅院都不要了?”
“唉……”
王秫也有些悲伤,又问道:“大哥,要不再问问晋王?这白纸黑字写得分明,这都是我们的产业,凭什么要交?”
“哼,他说老夫这叫什么来着……投……投机倒把,很快就要修律法禁止了。”
“唉。”王秫脸色苦下来,不情不愿地道:“说得也有道理,到时候这条律法定下来,我们王家不以身作则支持,谁来支持?毕竟还是孩子们的前程重要,要不……就交出去吧?”
王康闭上眼,往椅背上一靠,重重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嘴里低声咒骂什么。
王秫又道:“反正朝廷也会原价赔给我们,这笔买卖又不算亏了。再说了,那几处宅子都被人占着,闹起来也麻烦……”
“你知道老夫费了多大心思吗?京城破城之前,老夫一间一间宅院买下来,这是何等的魄力?何等的眼界?!这难道不是老夫该得的吗?!”
王康说着,强忍了半天没骂出来的那句话终于还是脱口而出。
“逆子。”
王秫低声道:“要不……让文君去求求殿下她们?”
“算了。”王康道:“他带着老婆孩子出京了,哼,荒郊野岭有什么好玩的,他这是成心避着老夫。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拿老夫的银子赚名声,不孝子。”
“唉。”
兄弟二人坐着叹了老半天气,王秫这才想起来一事,又问道:“大哥替我问了吗?我家那不肖子又犯了何事?这一整个年节怎又在诏狱里待着?”
“不知道,老大说了,这事我们别打听。”
“是。”
王秫也就是随口问问,说不打听就不打听了,不再把王珰那事放在心上。
他眉头一皱,又想起一事,问道:“大哥,我家里那位小姑奶奶,能请出去了吧?”
“啧。”王康重重啧了一声,更加烦懆起来,道:“不是让你安排一个僻静的院子,把人看好了吗?刚收复的京城,谁有空管这些?”
“这,可是……”
“可是什么?我们王家这么大,多一个人住不下吗?你连一个小姑娘都安排不好吗?!”
王秫脸色愈苦。
王康又闭上眼、拍了拍额头,只觉一个年节过完,回京的喜悦全都消散殆尽。
——老夫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家里关着那么危险一个女人,听说还是什么‘神箭狠杀儿’的子孙,要是一个没看好,逃出来弄死了自己……
“可怕,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