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你何不告诉学生陛下去了哪里?”
“你记住。”王笑的语气有些慵懒,但不容置喙,又告诫道:“陛下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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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榻上的木雕宝相庄严。
它是出自兴州黄村的木雕名家黄师傅之手,这位黄师傅是方圆五里有名的木匠,擅雕菩萨。
这樽木雕本来都快要成为菩萨了,但就在昨天,有几个锦衣卫急急忙忙到了黄师傅家中把它买下,稍做修饰,它便成了……大楚皇帝周衍。
它如今就静静地坐在南苑行宫内,目含慈悲地看着王笑,看他引见了一个又一个香客……不,臣子来谒见自己……
“臣,锦衣卫指挥使柴青禾,见过陛下。”
小柴禾在御榻前对着木雕一板一眼地行了一礼,也没听到有人回答,他自己又说了一句“谢陛下”,然后直起身来。
他转头看向王笑,禀汇道:“晋王,卑职查过了,陛下是四天前……”
王笑道:“周先生。”
“是,周先生在四天前逃离队伍,先是向西走,到了涞水县之后转道南下,他腿脚不方便,走得并不快,目前应该在曲阳县附近,卑职的人已经寻到了他留下的踪迹……”
“曲阳县?是胡敬事等人在带着周先生逃?”
“是。”
“可笑。”王笑轻呵了一声,沉吟道:“他安全吗?”
“队伍中应该有高手在保护……”
小柴禾说罢,等了好一会,不见王笑继续吩咐,不由又道:“晋王放心,卑职一定将周先生带回来。”
“你亲自去,替我问一问他,所谓君无戏言,他做了选择,这么快就要反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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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北楚终于迁都回燕京。
虽然京城中部分百姓还在怀念乾朝的善政,对楚朝的回归心里并不欢迎,但迎接天子的场面依然隆重而热闹。
入城的流程安排得很简单,御驾从南面的永定门入城,直接穿过南大街、从正阳门进入内城,再直接入紫禁城。
年轻的大楚皇帝周衍并不‘好大喜功’,没有想要绕城一圈让京师百姓瞻仰龙颜的意思。
御驾入城之后,还在轿辇上加了一道帷帐。
好事者们在高楼上向南大街望去,只能远远看到那黄色帷布,偶尔有风吹动它,隐隐约约能见到一点点皇帝陛下那安然端坐的身影……
倒也有一部分人对楚朝心怀感念,见此场景,泪流满面。
“吾皇万岁!”
呼声一响就再未停下过,很快感染了所有人,一时之间似乎全城都在山呼万岁……
等到御驾进了紫禁城,街禁终于放开,好事者跑入南大街,摊开双手,感受着天子的气息,放声颂赞。
有狂放书生与高楼之上饮酒狂欢,这盛世景象赋诗咏志,一字一句缓慢又大声地吐出来……
“日暮迎祥对御回,宫花载路锦成堆。永定桥畔鞭声过,正阳门前扇影开。奏舜乐,进尧杯。传宣车马上天街。君王喜与民同乐,八面三呼震地来!”
“哈哈哈……刘兄高才,且让我等……八面三呼震地来!来,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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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
太庙与社稷坛就在皇宫之内,分列于御道两侧。
若说晋王代天子祭过了天地,这次楚帝归京不去天坛祭天还说得过去。但到了这里,连历代先帝、上神都不亲自祭祀必然是不行的。
于是御驾刚过承天门,在太庙与社稷坛之间缓缓降下来……
一名小官站在御道上,目光穿过前面长长的队伍,望见有十六名宦官抬着步辇要去扶陛下,但隔得太远,其实也什么都看不清。
过了一会,陛下已进了太庙,他便听到前面的官员小声地嘀咕起来。
“据说陛下是关中一战时负伤,腿上有疾,不愿见人。”
“讳言,讳言……”
那小官转头看向太庙,隐隐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他位卑职低,又不像前面两个同僚那么大胆,敢议论天子,只是闭嘴不言。心里还想着要不要弹劾这两人,搏一个前程?
——算了,风雨欲来之际,各司其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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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官位稍高一些的官员则列队于太庙左门内,听着太庙内传来的祭文。
“惟吾高祖皇帝,取天下于群雄之手,六师北征,遂定于一。不揆菲德,继承正统……”
几名官员听到这里,不由对视了一眼,眼神中皆有些疑惑。
听这声音,像是晋王,不像是陛下啊……
但这等庄严肃穆的场合,不是交流的时候,他们只能一个个低着头,心想以往陛下虽然事事交由晋王处置,至少这等礼仪之事上还亲自出面。
没想到如今,竟是连祭祀列祖列宗的祭文也不念,交由晋王来替他念。
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晋王既要征战天下,又祭祀神灵祖宗,那还要陛下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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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庙之内,大楚历代先帝的牌位前。
王笑平静而有力的声音还在响着。
“……神灵在天不昧,想自知之,吾历代先祖开基创业、有功德于民,谨奉牲醴致祭,伏惟神鉴,尚享!”
随着这一声悠长有力的“尚享”,站在王笑身后的几位重臣和周氏宗亲纷纷叩首。
礼官们端上摆着牲口和甜酒的拖盘入内,一切井然有序……
突然,“咣”的一声重响,打破了这场祭祀肃穆的氛围!
一名礼官愣愣看着‘坐’在灵位前的楚皇帝周衍,整个人都呆立在那儿,手中的酒器摔在地上,他却忘了跪下。
没有人能知道他心里的震撼,因为他分明看到——“陛下……陛下是一块木头?!”
那块木头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背对着他,龙袍上的金龙带着无尽的气势。
但金龙不会说话,牌位里大楚的历代先帝也不会说话。
先开口的是王笑。
“把东西捡起来,陛下正在祭祀。”
“陛……陛陛陛……”
那礼官这才惊醒过来,吓得魂飞魄散,慌乱跪倒在地,道:“下官万死!下官万死……求晋王饶命!”
王笑道:“陛下正在祭祀,把酒器捡起来,换一副新的过来。”
“求晋王饶命啊……”
“我最后再说一次,陛下叫你把酒器捡起来,明白了吗?”
大殿内所有人都低着头,唯有那礼官飞快地看了王笑一眼,应道:“是,是……明白了,谢晋王厚恩,谢晋王厚恩!”
等他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匆匆跑开,王笑这才又向那块木雕说道:“陛下,继续祭祀吧……”
下一刻,一道身影出现在太庙大殿的正门处。
别的礼官都是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的侧门出入,唯有这个人,就那么站大门正中央,挡住了光线,十分显眼。
有人轻声提醒了道:“汝庄王,你这是做什么,陛下还在祭祀……”
王笑回过头,目光落在那‘汝庄王’身上,他不认识对方,却知道这是楚朝的藩王。
自天下大乱以来,各地藩王遭起义军洗劫,到如今,在北方,这些肥羊……不是,那些还有地位的藩王已经所剩不多了。
王笑到了山东之后,又刻意打压宗室,把闲散宗室都安排去做各种各样的活计,因此这两年宗室力量在北楚十分不起眼。
毕竟连堂堂天子在朝堂中都没有什么存在感,何况亲戚。
不过,去年收复了河南各地之后,又有一些宗室归附到北楚。
王笑不愿继续给这些人封地建藩,全部都招回济南,依旧打发到各处办事。个别几位亲王不好处理,无非花一点点小钱闲养着。
这在他眼里只是小事,平素不常过问,今天看来,这位汝庄王便是其中之一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王笑没有说话,但浑身气势不怒自威。
虽然明知道自己要做的荒唐事,必然会招致别人揭穿,免不了要杀鸡儆猴,但王笑还是希望少流一点血。
然而,站在门口的那位汝庄王虽然在王笑的威势下显得有些害怕,最后却还是开口了。
“此鹿耶?马耶?!王笑,你想作赵高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