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身蒙古女子装扮,并未戴什么彰显身份的佩饰,但只坐在那便显出高高在上的尊贵感来。
劳召大着胆子抬头瞥了一眼,见她长得很美,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但这等身份之人应该是保养得很好,实际年龄应该要大上一些。
她没有抬头,只盯着孩子逗弄,眼神溺爱。
只这惊鸿一眼间,劳召便断定,这就是小少爷的生母……
——她和三少爷生了个孩子吗?
这念头泛起来,劳召颇觉荒唐。
他老老实实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奴才见过主子。”
“像吗?”女人随口问道。
就这无缘无故的一句话,她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
说明从来都是别人猜她的心思,因她是高高在上的贵人。
劳召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在这大清朝治下,贵人问话不应,换成别的奴才大概要被拖下去杖责一顿。
女人却是道:“这是我和王笑的儿子,像他吗?”
她不介意这样再多说一句。
劳召答道:“像。”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果然是败露了。
“三少爷这么大的时候,奴才……我八岁,如今一见小少爷就想到当时。”
“小少爷?呵,该叫小阿哥。”
“依王家的规矩,外室生的儿子,得要带回家里养。”
“你不怕死。”
劳召道:“若怕死,我就不来京城了。”
女人似乎轻轻叹了一声,道:“你知道男宠和男人有什么区别吗?你可以去问问你家三少爷。”
劳召眼中有些怒意。
接着,一句话入耳,他惊愕了一下。
“不妨告诉你,本宫乃大清圣母皇太后。”
劳召想要反唇相讥的话就噎在嘴里,整个人迟滞了一下,僵住。
苏茉儿走上前,拿了一封信,放在劳召面前。
“这封信,想办法递给王珍。”
劳召摇了摇头,道:“我不递。”
“当年察哈尔蒙古还在时,林丹汗号称‘四十万众蒙古国主’,努尔哈赤不过只有‘水滨三万众’,而如今呢?你看林丹汗还在否?你知道当时后金与科尔沁部联姻带来了什么?你知道这大清有今日之势,其中有多少是科尔沁女子带来的嫁妆?”
劳召一愣,只觉脑子里都是蒙蒙的。
他搞不懂眼前的清朝太后在想什么了。
“你们这些人不是自诩为了天下苍生吗?现在有一个让天下苍生免遭战火的机会摆在你们面前了。本宫开出的条件,保证你们能满意……”
~~
山西黎城县。
王笑得到消息,说博洛领着清军撤回太原了。
乍听起来是一个好消息,王笑却揉了揉头,似乎有些苦恼。
怎么说呢,这感觉就像是一场球赛,自己这边打防守反击,刚刚打出了势头,对方叫了一个暂定,突然改变了战略。
接着,哨声响起,上半场比赛结束了。
这说明对手冷静下来,并且变聪明了……仿佛换了一个教练。
又像是一场豪赌,多尔衮前面赢了一点,手上还有很多筹码,王笑才准备开始赢,他忽然把筹码收回去,不继续赌了。
这绝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气氛都烘到这里了,一般的赌徒都是最急眼的时候。
以王笑对多尔衮的了解,认为这不像是他会做出的决定。
如果多尔衮现在停下脚步,等自己缓过最后一口气,局势可就对他不利了。
但暂时而言,如今的情况也打乱了王笑的一些部署。
他本来打算继续通过运动战消灭一部分清军,等到秦小竺解决了南面的问题之后带兵过来。
到时一举歼灭剩下的六万余清军,然后兵出娘子关,奇袭阿巴泰,威慑京城,逼迫清军收缩兵力,给唐节解围。
到时能收复京城就收复,不行就等明年。
总之这才是王笑想要的结果。
偏偏博洛撤回太原坚守,打乱了这一计划。
局势暂停,双方都开始消化这一战的战果……
一整天,王笑都闷在那看着地图沉思,别的将领都不敢问,直到傍晚,艾胜楠忍不住问道:“有什么不妥?”
“建虏不打算继续南下了。”
“那不是好事吗?”
王笑随口将顾虑说了。
艾胜楠脸上带着傲慢之色,脑中却是思量了一会,问道:“你不是说敌退我进,敌驻我扰吗?”
“意义不大了,我们短时间内很难攻克太原这样的坚城,游击战能取得的战果已经很小了,还不如先发展、整备好军队,明年以大军强攻。”
王笑说着,又道:“建虏应该是不会再强攻上党了,你速回西安,让唐中元派一支兵马出塞,到归化城接回唐节。”
“七殿下呢?”
“不归你管。”
艾胜楠颇为不爽地看了王笑一眼。
彼此也不算关系多好,没什么告别的话要讲,她转身正要离开,王笑又拿了一本册子递给她。
“看你对兵法挺有天赋的,这个送你。”
艾胜楠低头一看,见封面上写着“武穆遗书”四个大字,显然是新添上去的。
她有些无语,也不懂王笑到底是哪根弦不对一定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为何要送我?不怕有朝一日我助陛下打败你吗?”
“你们若能打败我,我早几年就招降你们了。”王笑说着,见她脸色越来越臭,挥了挥手,道:“你悟性不错,就当是我的学生吧……”
艾胜楠走后,王笑看着地图,知道山西的战事就这样告了一段落。
突兀地草草落幕。
他对此感到不适,随口道了一句:“虎头蛇尾。”
但王笑自己都没意识到,就是这样虎头蛇尾的一战,天下格局、各方人心已隐隐开始发生了转变。
有些敏锐的执棋者感觉到……打不过王笑了。
在他们心里,北楚已是最大的一支势力,王笑是难以战胜的存在。
有人开始害怕、逃避;也有人准备顺势而行。
王笑却还没有这种当世强者的觉悟,苦恼着为何对方忽然不和自己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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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王珍放下手中的信件,苦笑着喃喃道:“春江水暖鸭先知。”
他把信递给坐在对面的王珠……
“这女人,好果决狠辣。”
“她对局势的判断比我们还准些,看来,往后的格局确实是不同了。”
“二弟对她的提议怎么看?”
王珠有些冷笑,道:“这女人再厉害,却不知道老三当时是怎么罚我的。”
“不想再坐牢了?”
“呵,懒得理会那小子的事……不管好裤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