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羊将军回来了……”
不多时,浑身浴血的羊倌快步奔进角楼。夏向维目光望去,还在惊疑,又见羊倌身后转出一个,竟是王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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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达岭关城内,王笑从昏迷中惊醒。
远处隐隐地还能听到厮杀声。
“你醒了?”秦玄策正趴在一张破旧的桌案上打盹,听到动静也醒过来。
王笑仰头听着城外的声音,好一会,判断出清军还未攻破居庸关,方才回头,问道:“两位秦将军伤势如何了?”
他问的是秦山湖与秦山渠,京西一战,两人都身受重伤。尤其是秦山渠,身负七十余创,若非有一身横肉,只怕不能从战场上活着下来。
“大夫说他们扛过来了。”秦玄策应道。
“其他人的伤势怎么样?”
“打了这一战,军中多是伤者,没有长时间的休整肯定是缓不过来了。”
王笑又问前面的战况,秦玄策却也所知不多。
楚瑞联军退入居庸关之后,合力击退了清兵的一两波攻势,王笑与唐中元合计了一下,为避免双方挤在小小的关隘里起摩擦,王笑便带着楚军退到后面的八达岭关城。
连着几天没歇,又失血严重,但王笑短短地歇了一觉之后,还是起身,道:“我们去城墙上看看。”
秦玄策自己也有伤,却不以为意,嘴里说道:“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秦副帅能不能来得及撤走。”
“那你到长城上看有什么用……”
说着话,两人已登上了八达岭长城。
一万余骁骑军与两千余民壮皆在城墙上歇息,另一段长城上则是瑞军,双方隔着两座烽火台,并不亲近。
王笑见此情形,叹道:“看来我们在这里,并不能有利于瑞军守城啊。”
秦玄策骂道:“他们也不愿给我们粮草,还是唐节出面劝说唐中元,才调了两天的粮草过来。”
王笑目光又望了一会,见瑞军占着要道,正护着一辆辆马车向延庆州方向行去,同时也有一队人颇为警惕地看着这边。
他倒也无所谓这些,向更远处望去。
八达岭这段长城,他前世倒也来过,当时是游客的心态,觉得这也没什么好玩的。
时隔数百年,长城没有太多变化,依然蜿蜒于群山之巅,巍峨雄壮。
但心境却已全然不同。
领兵跋山涉水过了,才知道这万里长城的意义,确实可谓兵家必争之地。
王笑所立足的八达岭长城高踞关沟最高处,两峰夹峙、一道中开,形势极为险要。他居高临下望着东面居庸关的关城,叹道:“怪不得说‘居庸之险,不在关城,而在八达岭’啊。若有大炮置于长城之下,倒也拦得住建奴。”
“大炮怎么运得上来?”秦玄策话到一半,愣了愣,问道:“你是说,建奴能攻破居庸关?”
“少则六月,多则一年,唐中元守不住。”
“为何?”
“山川城塞再险要,唐中元没有钱粮,养不起兵,又能守多久?”
王笑失血之后嘴唇发白,抬手又指了指居庸关前的清兵大帐,道:“你看,清兵已放弃短期内攻陷居庸关的打算,改为对峙,这是算定了山西、关中的粮草支撑不了。”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那是唐中元的事。”
秦玄策白了王笑一眼,心说你那相好的还在瑞朝,说得事不关己一样。
王笑却是注目凝视了清兵的军帐良久,招来史工商议。
“你觉得秦副帅能及时撤兵吗?”
和聪明人说话就比和秦玄策说话有效率得多,史工也是凝望了关城一眼,拱手道:“侯爷若想再出关策应秦副帅,卑职认为不妥。”
史工没有像秦玄策那样问出“那你到长城上看有什么用”这样的蠢话,而是侃侃而谈道:“瑞军一撤,京城已是建奴囊中之物,再率骁骑营出关,就算是出其不意,但没有粮草、没有支援,孤军深入,既救不出秦副帅,唯全军覆没而已。”
王笑点点头,眼中忧色更重。
“你认为如何为好?”
史工道:“国公再忧虑,如今也是没办法救秦副帅,唯有盼着秦副帅能自救。”
王笑又问:“你们离开天津之时,秦副帅可有退兵之意。”
虽知道王笑想听什么,但史工还是道:“无。”
山风吹来,王笑重重的咳起来。
史工又道:“现在走海路已经是来不及了,三万余兵马、火炮、粮草要装船需要时间。秦副帅要撤,只能南下走沧州。如果能自救及时,国公倒也可以支援。”
“咳……你认为从哪里支援为妙?”
“选择不多,紫荆关、倒马关、娘子关……”
“慢着。”秦玄策打断道,“你们在说什么?”
史工道:“国公欲去接应秦副帅。”
“这我知道,但怎么接应?”
史工蹲下身,拿匕首在石墩上划了一道。
“这是太行山,西面便是山西,东面则是河北、河南。长长的太行山将中原与山河隔绝开来……”
“太行山延袤千里,百岭互连、千峰耸立,因此兵马难行。若想从西行军穿越太行山,唯有‘陉’可以通行……”
“所谓‘陉’,便是由桑干河、唐河、滹沱河等河流切断太行山,从而形成的横谷,从河内到幽州,共有八陉,谓之‘太行八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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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多尔衮看着地图,听着麾下谋臣分析。
“太行有八陉,居庸关属军都陉,军都陉最北,因此为太行八陉第八陉。”
“睿亲王请看,第一陉为最南的轵关陉,此是连通洛阳之要道,于王笑狗贼而言太远了,他必不会走。”
“第二陉为太行陉,当年秦将白起便是在此决断韩国上党郡与国都的联系,亦是秦、赵长平之战的要道。王笑有可能经此出山西,过怀庆府,回山东。”
“第三陉为白陉,乃当年齐师伐晋的要道。王笑最有可能走这里,经安阳,回山东……”
“最有可能?”多尔衮终于开口,冷笑道:“太安全了,不像王笑其人的作风。”
给多尔衮解说地图的人是瓜尔佳·刚林。
瓜尔佳·刚林,正黄旗人,字公茂。
满洲有字号的人不多,硕塞算是一个,刚林也算是一个。他虽世居苏完,却精通汉学,归附后金之后,授笔帖式、掌翻译汉文。
天聪八年,刚林以汉文应试,中式举人,命直文馆;皇太极称帝、改国号大清之后,又授刚林为国史院大学士,与范文程、希福等人参与政事。因此他算是皇太极很看中的文臣。
但皇太极一死,刚林马上就依附了多尔衮。
此时眼看多尔衮脸色沉下来,刚林心中一惊,不敢再说。
好一会儿,还是多尔衮挥了挥手,道:“继续说。”
“喳。”
“第四陉为滏口陉,也称风月关,曹操曾在此击溃袁尚大军、窦建德也在这此歼灭隋兵。王笑若经此处,可从邯郸回山东。这是距离济南最近的一条路。”
多尔衮看了看邯郸的位置,几乎是与济南东西齐平。
他摇了摇头,道:“继续说。”
“喳。”
“第五陉为井陉,这是太原到真定府最近的路线,东出土门、西度娘子关。因此,井陉乃山西、河北交通要道,有‘太行八陉之第五陉,天下九塞之第六塞’之称,楚汉争霸时,韩信便是在此以三万人击败了陈余的二十万大军。王笑若出井陉,可至真定府……”
“真定府。”多尔衮目光一眯,手中在地图上真定府的位置点了一点,再一划,划到了沧州与德州之间。
“传本王军令!再催吴阎王、阿巴泰、图尔格尽快击败秦山海部。”
“喳。”
“命蔡家祯继续包围居庸关,注意瑞、楚两军动向。”
“喳。”
“命多铎出兵攻下真定府,多派探马打探井陉楚军动向。”
“喳。”
“命全军将士整备,本王要亲领大军南下……”
刚林听着多尔衮一道道军令传下去,心想:“还有两陉没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