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大街上也有人跑过,不停地喊着话。
“圣府进刺客了,打起来了!”
“被围起来了……”
孔兴弥一愣,才要出门,被孔兴弤一把拉住。
“族兄这是做什么?我们快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孔兴弤淡淡笑了笑,找了条凳子坐下来,道:“哈,衍圣公府居然也能遭了刺客,你觉得会是谁派来的?”
孔兴弥略略沉吟,道:“宗伯从未有什么敌人,真要算起来,怕是只有莱国公王笑了。分田之事闹了有一阵子,宗伯一直不肯上报田亩数量,于是莱国公到东阿县意图从四姐夫身上找突破口,结果四姐夫死了……但,何至于派人来刺杀宗伯?”
“他能做到那个位置,自有他的考量。”孔兴弤看了孔兴弥一眼,道:“你不必紧张,不会有什么事的。”
说到这里,他有些轻蔑地笑了笑,道:“本以为这王笑是个狠角色,如今看来,不过如此。宗伯岂是那么好刺杀的?当衍圣公府花不起银子请护卫不成?”
“宗伯不会有事吧?”孔兴弥有些担忧,从窗子向外张望了一眼,道:“听这动静,怕是来的人不少。”
“能来多少人?”孔兴弤冷笑一声,道:“圣府有护卫五千人,王笑要想动圣府,至少也要调动五千人。这样大规模的兵马调动瞒得过谁?我告诉你会发生什么,王笑是疯了,但他麾下的人可没有疯。他一旦下令,那些稍有见识的将官、谋士、文官全都会阻止他,会让齐王拦住他,还会派人来通知宗伯‘你看,莱国公要来动你了,还是坐下来好好谈吧’,事情最后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还有。想分田?哈,全山东都在看孔家的反应,所有士绅贵族都是孔家的拥趸!我告诉你,从年底王笑提出分田开始,宗伯和各家大族就在往他的军中送银子送女人。关宁军、京营、莱州营中多少将领收了银子你知道吗?
而宗伯这边得到消息,可以马上安排族人投靠到盛京、燕京、南京、成都,这么大的家族四下散开,走到哪里都有人脉、权力、尊崇,到时候王笑就是万夫所指!知道孔家有多少人脉吗?世间书院都有尼山书院的弟子,各朝文臣皆有我们孔家的联姻。”
说到这里,他愈发亢奋起来,像是沉浸在无上的荣耀当中,又道:“开国之初,楚太祖也对我们孔家心生嫌怨,但他又能如何?除了如小孩子一般发发脾气之外,他敢动我们孔家一下吗?还不是怕天下文人侧目。哈哈,结果如何?到现在,要亡了的是他的楚朝,而我们孔家还是如参天大树!
孔家传承了一千八百年啊,积蓄的底蕴、实力,不是一个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能轻易动的。”
孔兴弥摇了摇头,叹道:“族兄啊,你把这尊崇地位看得太重了……”
“是你太小看这些了。”孔兴弤道:“你、这信上说的两傻子,还有那个要分田的王笑。你们全都是蠢材。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想要触动千百年积淀下来的大族利益。你们迟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人啊,永远不要高看自己,小瞧别人……”
下一刻,外面的大街上有人惊恐地大喊道:“听说了吗?衍圣公死了?!
“不会吧?”
“据说真是死了……”
“县令大人呢?”
“听说下午便入了府,怕是也死了……”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孔兴弥又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只见大街上有人焦急跑动着,嘴里喊着:“圣府被围起来了……”
孔兴弤脸色登时有些难看起来,他刚刚有理有据地分析了一通,一转头听到这个消息,自是丢了脸面。
但接着,他眯了眯眼,也没有沉浸在懊恼的情绪当中,而是低头沉思起来。
“我们过去看看吧。”孔兴弥急说了一句。
“再等等。”
远处衍圣公府的杀喊声越来越大,孔兴弥愈发着急,孔兴弤却还在沉思。
好一会,孔兴弤低声喃喃道:“兴弥,你支持王笑分田吗?”
孔兴弥稍稍愣了一下,道:“你知道的,数百年来,尤其是趁着这些年的灾荒,我们孔家与别的权贵吞并的田地愈多,已占山东十之八九。百姓除了为佃、根本无田可种。我觉得该分……”
“那是因为你不是宗主,这些田地不是你的。”孔兴弤讥笑了一声,语气却比先前缓和下来。
“族兄,我们不快去大宗府看看吗?”
孔兴弤并不回答,站在窗前,听着远处的声响。
有林庙守卫司的护卫跑过,隐隐发出叫喊声“快跑啊,守备已经死了……”
他闭上眼,在心中默算起来。
——“我曾祖乃衍圣公之弟,他祖父乃我祖父的堂兄……呵,那便是了……”
“族兄。”孔兴弥又催促了一句,焦急道:“我们不去看看吗?”
“走吧,去大宗府。”
孔兴弥点点头,才转过身,突然腹中一痛!
他转过头,目光看去,只见孔兴弤拿起桌上的裁纸刀,一刀扎在了自己的侧腰。
“族兄……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