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城墙上,士卒们不停地向城下发射着箭矢,也不时有人中箭倒下。
惨叫声中,有人大喊道:“将士们,你们才是代表着天下正朔!守住济南,我们不能输给叛逆……”
这声音有些沙哑,却饱满着愤怒与热情。
罗德元还是一身麻衣,浑身上下都沾着血污,却还是不停挥着手大喊着。
“陛下驾崩到现在,短短二十天,他们便攻至济南城下,这是为什么?!因为就是他们派人行刺陛下!陛下驾崩之前,他们便已经出兵,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狼子野心……”
“将士们,我们是楚朝正朔,绝不能让这些乱臣贼子得逞!天日昭昭,绝不会姑息这些乱臣臣子,你们都是世间忠义之士,我罗德元愿与你们、愿与济南共存亡……”
罗德元一边喊着,一边拖着伤腿走过城墙,时有流矢从他身边射过,他浑然不觉。
“罗大人!杜总兵让你下去,别在这喊了。”有士卒过来拉他。
“放开我,我告诉你,我虽是文臣,也要与将士一起血战至死!”罗德元大吼着,挣开那士卒的手,抱起一块大石便向城垛下砸去。“嘭”的一声响,将云梯上一名江南士卒砸得稀碎。
“看到了吧,我也能杀敌。将士们,坚持住……”
“罗大人。”那士卒大力将他抱开,“杜总兵说了,这才刚开始守城,你不要把力气都用尽了。”
罗德元恍若未闻,目光看去,只见身旁有一个重伤的士卒倚在墙边。一支箭矢插在胸膛上。
罗德元蹲下身,握住他的手。
“没事吧,坚持住,来人啊,这里有个伤兵……你听我说,我们是天下正朔……”
“大人……”那伤兵嚅了嚅嘴,“我……”
罗德元泪流满面。
“我好想……吃肉……”
罗德元愣了一下。
他似乎有些走神。
过了好一会,他回过神来,拉着那伤兵的手。
“你想吃肉?”
那伤兵并未再回答他。
罗德元缓缓伸出手,将其眼皮盖上。任由杜正和派来的亲兵架着他下了城墙也不挣扎。
“你也想吃肉吗?”罗德元忽然问道。
那亲兵一愣,道:“谁不想啊,能闻闻肉香也好……”
“陛下丧期未过百日……怎么能吃肉呢……”罗德元嘴里喃喃着,有些迷茫。
长街上士卒与民夫运送着守城的机械奔过,罗德元逆着人流走过长街,一行到了行宫。
“下官要见殿下……”
“罗大人请稍待。”
罗德元站在殿外等了很久,许多官员从殿中进进出出,周衍不停地见了很多人,却唯独没有召见他。
他也不再问,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等着。
直到夜幕降临,殿中跑出一个小太监,见到罗德元还站在那里,于是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哎哟”了一声,慌慌张张跑回殿里。
不一会儿,小太监又跑出来,向罗德元道:“罗大人请吧。殿下忙了一天还未进食,一会罗大人有话还请快些说。”
进了殿,罗德元目光看去,只见偌大的殿中只有两盏烛火摆在案上,周衍一双眼眶已深陷下去。
“殿下……”
“罗卿有何事?”
“殿下,将士们守城,好惨烈啊。”
“本宫知道。”周衍抚了抚额头,有些颓废地叹了一声,“罗卿有何事?”
“臣听说殿下还未用饭,可感到乏力?”
手在案上一拍,‘嘭’的一声轻响,周衍道:“本宫没功夫和你闲聊。”
桌上的烛台倒下来,摔在地上,侍在身边的小太监忙捡起来。
“奴婢再去找个烛台来。”
周衍眯着看着案上的奏报,亲手拿起烛台想放好,它却总也立不住。
一放手,烛台又倒下来。
“连你也和本宫作对!”
周衍丢开那烛台,忽然忍不住大哭起来。
“殿下。”罗德元亦是泪流满面,跪倒道:“殿下勿悲,臣……臣无能,愿与殿下共死。”
过了一会,周衍倔强地抹了抹脸。
“罗卿有何事?”
“臣……想请殿下传诏,安葬先帝。解除丧礼禁制,允许将士吃肉、百官不必宿署……”
“你过来些。”
“殿下?”
“让本宫看看,你是不是罗德元。”
烛光照过去,显现出罗德元那张让人讨厌的脸。
“殿下,臣看过,济南城二十日不曾屠宰,城中还是有些牲畜……”
周衍喃喃道:“人是会变的……对不对?人都是会变的……”
下一刻,行都大门处有杀喊声传来。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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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明德揉了揉额头,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同时又有些振奋。
董济和、夏向维一声不吭便离开了。并没有对林向阳与左明德交待任何事情,也没有带着军机处的吏员,以及大理的地图、沙盘、情报。
换言之,这对于林向阳与左明德而言,既是危机也是机遇。
他们随着杜正和来到济南,一方面一头雾水、不明白王笑要做什么;另一方面,他们知道到了自己出谋划策帮助杜正和守住济南的时候到了。
让人有些惊喜的是,王笑的公房中有济南城的沙盘、有江南军的兵力结构分析、甚至于还有济南城内细作的资料……
林向阳与左明德不断地猜测着,对王笑要做什么有好几个判断,但始终无法确定下来。唯一确定的是,他们要守住济南。
“四镇兵马分别攻济南城四个方向,五军营作为中军摆在城东……但今天下午,五军营北上了,很可能是要去取德州。”
“若是德州失守,济南城内的粮草支撑不了半个月。”
“高总兵守得住德州吗?”林向阳向杜正和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