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看着王珍的眼神,只好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王珍深吸一口气,有些萧索地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有两个可能,一种是冲着遴选驸马一事来的,那目标可能是嘉宁伯府或大太监王芳。”
“嘉宁伯在民间有些劣迹,又是皇后的亲弟弟,此事若是因他而来,便可能是有人想在太子一党身上咬一块肉。如此一来,你大哥我只能算是一个引子,连前菜也不是。至于王芳,他是陛下身边的亲信,应不是冲他来的……”
王笑点点头,问道:“第二种可能呢?”
王珍默然片刻。
他看着牢墙上小小的气窗,忽然道:“笑儿知道为什么你大嫂要与我和离吗?”
“这种事我哪知道。”王笑道。
现在这种时候,和离的事根本不重要好不好。
“你大嫂一惯最是要强,若是和离,难免有人要说是她经营不好这桩姻缘,绝非她所愿。”王珍叹了口气,道:“但她还是铁了心要与我和离,不过是担心有朝一日她舅舅的事东窗事发,连累了我们王家……呵,十二年的夫妻,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如何能看不明白?”
王笑不语,又想到陶文君今天绝决的样子,他便有些迷茫起来。
你看,你们这楚朝的连坐制度就有很大问题。
王珍倚着木栅,也不知是欣慰还是伤心,喃喃道:“我王珍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这些年来别人羡艳我在外面诗书风流,却不知人活于世,有大难临头时,真正能相濡以沫的……还不是家中糟糠之妻?”
王笑翻了个白眼。
——但是,大哥啊,我不关心这个问题啊。
于是等王珍又自语了几句之后,他便问道:“那大嫂这位舅舅,做了什么事呢?”
“侵吞赈灾粮饷。”王珍道:“如今我下了牢,许是会有人打算通过我牵出这桩大罪。哈哈,若是如此,论起来,此事我确实是奸邪之徒,对方才是清正卫道之士。”
王笑道:“若是清正之人要卫道,自去寻嫂子的舅舅便是。借机布局,不过是打击政敌而已。”
王珍苦笑两声,道:“文君的舅舅白义章在户部右侍郎的位置上呆了近十年了,并非是不能升迁,而是这个位置,他们舍不得丢。”
“他们?”
“有人说他们是东林党,但其实,他们又已不是东林党了。”王珍叹道:“前朝时,顾宪成为革除朝野积弊,振兴楚朝,联络有识之士针砭时政,这些人标榜气节,崇尚实学,因顾先生在东林书院讲学,故人称其为东林党。但如今三十余年过去,当那些热血与志气褪去,唯剩下这个名号被留给如今的士人当做谋出身、谋名气、谋权钱的遮羞布罢了。”
“三十余年前,高官勋贵腐朽乱政,横征暴敛,顾先生振臂高呼‘天下危矣,如抱薪于烈火之上’,于是时人称颂,变革救政之声高涨。而三十余年后,天下间依旧是那些高官勋贵腐朽乱政横征暴敛,却反而披上了一心为国的清流名号……你上次问我楚朝的气数还有多少年,哈哈,如是长此以往,别说百年,半百之数怕是都没有。”
王笑颇有些无语——这个大哥,总说楚朝的气数还有一百、半百年的,干扰自己的判断嘛。
当下一刻,他想了想也明白过来:人看事情终于是用自己的眼睛,王珍再有才学,毕竟是富家子弟、享一世荣华,他所见的楚朝与旁人所见的未必相同。
或者说,王珍就算知道社稷将亡,心里也不愿承认?
书读多了,果然是会变傻的……
王珍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又叹道:“扯得远了,说到白义章。与其说他是东林党,不如说他是昆党。这些年昆党在朝中势力颇盛,内阁次辅卢正初便是出自其中。呵呵,人得了权便要开始盘剥百姓。而他们,居然是从赈灾粮里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