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的住处,竹林环伺。
李知白一人坐在厅内,她是客人,可作为主人的秦岭如今不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有些奇怪。
因为自从走进了秦岭的院子,她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窗外无风,浅雨落下,外面过于安静的环境泛着一股子冰冷寒意,让她心里适中无法平静下来,就好像……随时可能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李知白能够感觉到,她此时浑身上下的灵气流转都出现了细微的滞懈感,整个安静的环境里只回荡着雨声……听雨时,她居然有点紧张了。
到了她这个境界,可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紧张。
怎么会这样。
李知白不明白。
朝云宗有掌门在,李知白实在是想不到,会是怎么样的事情才能让她不安。
那种仿佛被什么东西直直压住的感觉,让她无法理解。
李知白当然无法理解。
秦岭是什么人?
她能劝徐长安对着云浅用糟糕的丹药。
秦岭以薄柳之身,一举超越此世存在过的无数宛若深渊的恶,化为了深渊本身,她所教唆之事,是古往今来最黑暗、最邪恶的事情,是让神明听了都颤抖不已的恶行。
所以,她目前为止就是“天下”最大的恶人,住处自然会被上天像是盯犯人的盯着。
只是秦岭被徐长安喜欢,杀也杀不得,警告也警告不得,甚至秦岭自己都没有什么感觉。
即使是李知白憧憬的石青君来了,也无法从秦岭身上察觉到什么特殊的地方。
但是李知白可不一样。
她被云浅认为是天道布下的“棋子”甚至是“妻子”,以知白之名最接近本源的存在也是有理由的……所以秦岭感觉不到的东西,她能感觉到。
李知白低下头,看向自己面前茶盏里那平静的、泛着热气的苦茶。
蹙眉。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这种被“束缚”的感觉也不是没有办法的解释的。
还记得天明峰那道可以禁锢天地众生、令古今皆平的白玉通天劫雷吗?
这里正是天明峰。
外面有人在寻找天劫可能残留下的气息。
兴许就是这些残留的气息,让她的灵气陷入了有些不适的停滞,毕竟她修为仅次于掌门,作为丹师与天地万物的关系极接近,灵感又极高……能够被影响,也很正常。
李知白仔细体会了一会儿,发现她所受到的影响紧紧是一丁点不舒服,并不会对她的修为产生什么禁锢后,也就暂且不去想了。
反倒是觉得,如今朝云宗的各大势力联手瓜分天明峰,在上面布什么阵法并不是异想天开,还真有可能让他们找出什么来。
要知道,那样可怕的、能封禁人修为的劫雷,哪怕只残留了一丁点气息……所携带的威能也一定是极为恐怖的。
李知白觉得自己既然能感受到,若是掺和进去,兴许真的能找到?
不过她没有什么兴趣。
世人都说劫雷和掌门有关,可掌门自始至终也没有承认过。
脑海中闪过了自家学生的样子,李知白眼角抽了抽,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喃喃道:“古今皆平……天下长安……仙人转世……”
天底下,不会真有什么仙人转世吧。
那孩子若是仙人……
怎么会有喜欢种地的仙人?
李知白轻轻叹息,心想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那道劫雷绝非是她能触碰的东西。
李知白偏着头看向窗外,只见院落宽敞,东南北各有屋子,中间种着一些花草,在夕阳下格外娇艳,庭院里种着几颗果树。
是养颜果吧。
想到了这东西是连掌门都喜欢的果子,李知白摇摇头,心想只怕是祝桐君那个女人将这个风气带上的朝云,是她带“坏”了掌门。
她微微抬起头,嗅着房间里那淡淡的墨水香气。
视线抬起了一些,看向挂满了满厅墨宝。
‘写的不错。’
这是她给的评价。
秦岭的字落笔细腻不失严谨,诗词字里行间有着九分规矩,却也不失一分意境。
不愧是桐君当女儿养大的丫头。
想到了祝桐君,李知白轻轻叹息。
对于自家这位祝姑娘,李知白除了无奈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你说她多情吧……曾经的祝仙子虽然出身合欢宗,但是作为合欢宗的执刑者,她的性格清冷孤傲,是众所周知的雪中仙子。
别说多情了,这么多年连个道侣都没有过。
可要说她迟钝……
现在炼心把自己炼进了勾栏,听说偶尔还上台演出,活脱脱的已经是个鸨母了。
若非是了解,放在外人眼里,真要以为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从仙子堕落至如今。
“……”
仰头看着满屋的墨宝,李知白的视线停留在一处完全不一样的字形上,轻轻叹息。
雪梅般清冷的祝桐君、风韵万枝的祝平娘、一丝不苟的守阵人、严厉肃穆的祝长老……
究极哪个才是她如今的性子?
李知白也不清楚了。
不过,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讨女子喜欢这件事,倒是一直都没有变过。
李知白看向厅子内最大的那幅墨字,只见笔锋婉转、尽数透露着女儿家的细腻,落笔似云烟隐散,一看就知道是出于祝平娘之手。
写的是【秦岭】二字。
写这字的时候,她已经去了勾栏吧。
李知白一只手轻轻的揉着眉间。
这时候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不太对,但是李知白觉得若是她下次见了桐君,非要好好说她一顿不可。
既然没有与秦岭做对食的意思,为什么还要送她这样一幅字?
这不是撩了人,还不管吗。
“……也不是。”李知白摇摇头,心想人非草木,谁能无情……秦岭毕竟是桐君看着长大的丫头,怎么可能真的甩手丢到一旁?
所以,说到底还是秦岭自己拎不清。
但是喜欢一个人应当也不算是错?
李知白眨了眨眼,拿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品尝唇间苦涩,心想这就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她忽然想起了……她在北苑里看见的,云浅和徐长安的“夫妻生活”……
“啧。”
炼丹、与人争斗她还行,感情这方面……还是算了吧。
完全是空白。
与她最为亲近的感情,应该就是徐长安的师生相关,她能懂什么。
所以纵然是长辈,她也没有资格对着秦岭的感情说三道四。
将茶盏里最后的苦茶喝下,李知白视线转移,落在笔迹崭新的几张字上。
其中有两张十分的显眼,为并做对,就好像贴在一起的对联似得。
其中较短的一幅画上写了八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