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愤怒,有人很愤怒,有人极其的愤怒!
学校、工厂、党部、街道、村里,只要是听说此事的,都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舆情根本不需要引导,就爆发了出来。
示威游行在消息爆发后的第二天就开始了。
一群人,一群原本十年不离乡土的农民、小市民、工人,突然间为了千里之外的另外一群人,另外一群完全不认识的人,甚至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然后愤怒地呼喊着口号,肆无忌惮、毫不犹豫地宣泄自己的情感。
王角知道会有这样的舆情,但是,他没有想到,衡阳街头的热闹,比他想象的还要规模庞大。
万人游行队伍不在少数,有些是沿河游行,有些是环城游行。
从衡阳到湘潭,从湘潭到衡山,从衡山到渌口戍,从渌口戍到长沙……
哪怕“湘义军”在战斗中牺牲更多,却也没有产生这样的震动。
倘若用“湘义军”战士们的话来说,他们的战友,是以一个伟大战士的身份,光荣地牺牲。
然而在河北,“老秀才”是战士吗?小春儿是战士吗?
他们不是战士,但,却又是尤为让人佩服的战士。
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倒在冲锋的道路上,有的人没得选,有的人义无反顾。
如此场面,让刚刚见识过“劳人党”组织力的柳璨,更加震撼于那种无形的正义。
这是数百年数千年来,无数圣贤都要鼓吹的大义。
那不曾有过的大义,竟然就这么现世了。
“老板,真是没有想到,最先动手的……最先动手的,居然是‘瀚海公’。”
“出乎你的意料,又何尝不是出乎老夫的意料?”
柳璨神色也是非常的复杂,语气极为的感慨,“张格不过是个浪荡子,然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越是浪荡子,处理问题,越反映事物的本来真实面貌。我想,帝国这三百年来的最大危机,便是此刻了。”
“……”
其实,柳璨说的很委婉,他更想说的是,两次内战的赢家们,也终于要开始面对真正的挑战。
或许是事关生死吧,所以才会如此的激烈。
“呵。”
柳璨轻蔑地一笑,心中想着,王角大约又要开一个大会,这个会,性质会决然不同。
柳璨猜得不错,在呼声之中,王角召开了一场大会。
抗议、控诉、动员……还是什么其它词语,总之,群众也好,干部们也罢,都是怀揣着激愤,想要做点什么,想要王角做点什么。
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希望王角告诉他们为什么。
一如过去那样,事情都要掰碎了揉碎了解释。
老百姓只听得懂人话。
“河北省的同志,牺牲了。”
“七个同志,有老有少。年长的,五十二岁;年少的,十四岁。”
“我想没有哪个五十二岁的老同志,会想要轻易地献出自己的生命。因为五十二岁才到哪里呢?甲子还差八年,这是个含饴弄孙的好时候,等到将来七十岁、八十岁的时候,说不定,还要看到孙子孙女结婚生子、事业有成。倘若九十岁了,回想过去的一辈子,无怨无悔,没有遗憾。”
“我想,这大概是普通人最渴望的普通生活。”
“十四岁的少年,在这个稚嫩的年纪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来湖南的时候,有人说,学生伢子没脑子,只会热血上头蛮干,不知道计较后果。倘若还是那个时侯,大约说这些话的人,会说河北的这位少年,也是个没脑子的。”
“但是,现在应该是不会了。湖南这里的少年,是意气风发的,是谋求进步的,是有着高尚情操、远大理想的!现在的学生伢子,在老学究的口中,那也是朝气蓬勃宛若骄阳。”
“那末,这位连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的十四岁少年,这位我只知道他叫‘春儿’的十四岁少年,他是不是也和湖南的同龄人一样,朝气蓬勃、意气风发呢?他是不是宛若骄阳呢?他是不是满怀着高尚的情操,远大的理想呢?”
“我不知道。”
“因为那里是河北,那里并没有衰弱的地方政府,也没有‘为民请命’的‘湘义军’,那里的少年,想要和此间的少年一样怀揣着高尚的情操,他们就要下重注。就要赌上什么,赌上什么呢?赌上自己的性命!”
“这是多么强大的一个少年!”
“这是多么勇敢的一个少年!”
“这是多么令人钦佩又让人心酸的少年!”
“他的大好年华,在他十四岁这一年,中止了!”
“是他想要停下自己的脚步,是他想要中止自己美好的年华,是他想要抛弃本该飞扬的青春吗?”
“不是!”
王角大手一挥,“从来都不是!”
“是这个世界,是这个社会,是这个国家,让他没有了选择!”
“不!”
“是这个腐朽的世界,黑暗的社会,反动的帝国,让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他别无选择!”
“他义无反顾!”
王角攥着拳头挥舞着吼道,“同志们,一个少年,尚且敢于面对挥向自己的屠刀。他该是抱着何等的信念,才会选择这样的一条路!”
“同志们!屠刀绝不会只砍在一个十四岁少年的身上!”
“不会的!”
“反动派,腐朽的反动阶级,必然会将压迫的权力,通通地,毫无保留地,全部倾泻向一切胆敢反抗他们的人。”
“我们要宣战!”
“我们更是要反抗!”
“我们,更是要革命!”
“彻彻底底地,更加坚决地,将那些腐朽的蛲虫,统统都扫进历史的垃圾箱!”
“消灭反动阶级!”
“消灭压迫者!”
“建立一个新国家,一个少年人自由自在的新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