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一众守卫的军卒见到大帐之中的异动,皆是涌入了大帐之中。
大帐之中,一名身穿着戎装的军将跪在地上,捂着断臂,半跪在地上。
此时已有两名将校站在了那军将的左右两侧,拔出了环首刀架住了他的脖颈。
剧痛使得他脸上的青筋鼓起,但他却强忍着剧痛没有哀嚎一声,而是怒目圆睁,恶狠狠的盯视着站在他身前的不远的李儒。
在李儒和他之间,站着一名罩着绛红色战袍的军将。
那军将一脸的冷意,握持着冷森森的环首刀站立于中央。
鲜血顺着他手中的环首刀缓缓流淌而下。
那军将举起环首刀,用手肘逝去了环首刀上的鲜血。
“丁使君遇难,但是我张扬还没有死,我并州军的规矩也还在。”
张扬抬起头,环视着大帐之中的一众并州军将校,声音冷冽犹如从九泉之下传出一般。
“这里还有谁不服,想要挑战我并州军的军律,不妨一并站出来!”
张扬一手执刀,同时一双锐利鹰目扫视着帐中的一众将校。
被张扬目光扫过的一众并州军将校,皆是心中一颤。
“压下去,别让此人死了。”
张扬眼眸之中的杀意微微消散,对着那军将身后的将校吩咐道。
他心中已经认定此人就是绣衣使者。
若是李儒死在帐中,那么他们和董卓真的就生出了难以化开的仇怨。
得益的确实是蹇硕,真让蹇硕掌控了国家大权,张扬很清楚,他们这一众丁原的嫡系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李儒拱手道:“多谢张从事解围。”
这一点小场面,自然是不可能吓到李儒。
张扬看到面色如常的李儒,心中也不由暗赞了一声。
有勇气的人,在军中向来尊崇勇者,张扬对李儒的观感也不由自主的稍缓了一些。
李儒双目微眯,张扬此时已经是立下威信,想必不久之后便能掌握并州军。
不过唯一好的一点,张扬只是武猛从事,地位比起丁原来说,还是低微了不少,不足以支持他长久下去。
“原本应是史侯继位,现今天子却是董候,继位之日,大将军莫名被杀,诸位但凡只要知道一点内幕,都知道是那蹇硕的手段!”
溅在李儒的身上的鲜血完全没有影响到李儒半分,李儒站在大帐的中央依旧侃侃而谈。
李儒将一只手背负在后,沉声道。
“蹇硕其人熊虎之状而豺狼之声,野心甚大,废长而立幼恐也是其计谋。”
“如今天子年幼,不过九岁,丁使君遇难,若是再让其除掉我家主公,大权将会被其独揽。”
“届时,蹇硕内掌绣衣使者,外掌天下强兵,内外权柄将皆为其所控,其势必将远甚于十常侍!”
李儒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也冷了下来。
“天下权柄皆系于其身,总领皇威,掌控兵要,龙骧而虎步,无人可制,必为天下大祸!”
“蹇硕掌握天下之权,虽为宦官,不能效仿王莽旧事篡汉而立,但是天子年幼,被困深宫,必然如同傀儡一般。”
李儒越是言语,众人越是心惊。
张扬的心情也是越发的沉重,李儒说的没有半分的错误。
若是蹇硕掌控了现在并州军和董卓西凉军,那么有绣衣使者,确实是掌握了天下的权柄。
“届时,顺其意则生,逆其心则死!”
李儒语气陡然一厉,神色也是略显阴鸷。
“为今之计,只有并州军与我军结为联盟,共同进退,方可有回转之余地。”
李儒微微昂头,言道。
“除吾主外,放眼天下,再无一人可阻蹇硕,一旦其形成大势,万事皆亡。”
“请张从事能够慎重考虑,司空从来不会薄待有功之人。”
“天下安危,皆系于从事一念之间,希望从事慎重。”
李儒双手作揖,一揖至地,随即缓缓退出了军帐。
……
蹇硕看着手中的密报,胸腔之中的怒火,向着头顶直冲而去。
他的喉头微微有些发甜,眼前甚至也有些模糊。
蹇硕死死的抓着手中的帛书,越看越是愤怒。
突然眼前一黑,随后再度能够视物的时候,眼前的整个天地陡然倒转。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蹇硕已经是倒在了地上。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发生了……
河内郡的并州军,全都拒绝了绣衣使者入营……
并州军中的暗探送来了密报,并州军在李儒的游说之下,已经是选择了加入了董卓一方。
并州军、西凉军两支军队,已经被董卓悉数掌握。
洛阳的局面已经打破,董卓如今已经掌握了足以改变的天下力量。
蹇硕被众人手忙脚乱的救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房梁,一阵无力感出现在了他身上。
蹇硕推开搀扶着他的众人,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偏殿。
洛阳的天空,此时被厚重的云层所遮蔽,阴暗无比,这是大雨即将到来的预兆。
“轰隆隆——————”
一声闷雷响起,从天空之中传遍到了四周。
蹇硕行走不稳,一个踉跄,坐倒在了地上。
“天命……天命……”
他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喃喃道。
“这天命难道不是属于汉室的吗?为什么!为什么!”
蹇硕昂着头,指着天空,愤怒的咒骂着。
“为什么却让贼子坐大,为什么!”
“轰隆隆——————”
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敢回答他,
回应蹇硕的,只有轰隆的闷雷声。
“轰隆隆——————”
又一声惊雷响起,这一声惊雷彷佛是一个信号一般。
等待了已久的大雨,终于在这个时候从九天之上倾泄而下。
一串又一串的雨点,从万丈的高空之上落下,铺天盖地般的倾盆落下,落在了洛阳城中。
狂风呼啸,咆哮着北风肆虐在琼楼玉宇之间,沉闷的雷声不断的响起,如同万头猛虎在怒吼一般让人恐惧非常。
冰冷蚀骨的雨点落在蹇硕的身上。
蹇硕的目光慢慢的冷了下来,他用手支撑着身体,艰难的从雨中了起来。
绣衣使者撑着伞走到了蹇硕的身旁,为蹇硕遮挡住了风雨。
风雨之中,原本守卫着皇宫的军卒和侍卫纷纷走避,而宦官和宫女更为不堪,皆是手忙脚乱的逃避着这突如其来的风雨。
蹇硕眼前的一切陡然清净了许多。
道路的两侧,在风雨的吹袭之下,蹇硕眼前依旧没有任何动作,还坚守着岗位的,只有那些穿着绣衣的绣衣使者。
他们还握持着环首刀,陪同着蹇硕一起站立在风雨之中。
……
“司空,真的要去皇宫?”
郭汜看着正在整理仪表的董卓,犹豫一下,还是问道。
丁原刚刚身死,皇宫之中礼马便传来了召集董卓进宫议事的消息。
董卓斜睹了一眼郭汜,笑道。
“天子相召,身为臣下,安有不去之理?”
郭汜神色不由的一急,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因为太过于焦急,却是不知道从何开口。
蹇硕此举,根本就是想要效仿之前诛杀大将军何进的旧事,想要再度将董卓也杀死。
但偏偏董卓却没有看出来,郭汜如何不急。
董卓走了过来,拍了拍郭汜的肩膀,冷笑了一声。
“我既然敢去,那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董卓放开手,缓步往房间之外走去。
房间之外大雨如注,彷佛银河从九天之上落下一般。
庭院外一众甲士早已经是严阵以待,车驾也已经备好。
董卓站在房檐,看着眼前狂暴的风雨,冷笑了一声,随后举起手在空中缓缓握紧成拳。
“这天下已经是我们的了……”
……
“禀指挥使,董卓已经进宫……”
厚德殿之中,蹇硕独自坐在厚德殿的偏殿之中。
太尉马日磾、司徒丁宫并不在此处,而是在厚德殿的正殿陪同着天子。
蹇硕点了点头,前来禀报的绣衣使者很快便退了下去。
蹇硕的眼眸之中并没有半分的欣喜。
明明计划十分的顺利,董卓进入了皇宫。
但是他心中却没有一丝的喜悦,一切实在是太过于顺利,顺利到了可怕的程度。
董卓不仅没有拒绝,甚至只是带了几名亲从就进入了皇宫。
并州军没有任何动作,西凉军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他们都乖乖的待在驻地,待在军营之中。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顺利,顺利到了恐怖的地步。
事情本不应该那么的顺利……
蹇硕面色狰狞,但是他只能按照原本的计划去执行,他没有选择。
这是最后,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仅凭着洛阳城中的数千军兵,如何能挡住已经联合起来的并州军和西凉军。
……
蹇硕在偏殿之中,等待了许久,却不见第二次回报。
他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沉重,他知道很可能是出现了什么事情。
耳畔的暴雨声更甚,一声一声的惊雷声在蹇硕的耳畔回响,震的他的胸腔难受无比。
蹇硕站起了身来,他要亲自出去查探。
“来人,备马!”
蹇硕目光冷了下来,快步走向门口。
但就在这时,门却突然打开,们外突然有人走了进来。
蹇硕眼前一亮,他以为是通信的绣衣使者已经到。
但很快蹇硕就发现不对,来的人并不是绣衣使者,而是董重。
“蹇常侍,情况如何?”
董重一脸的忧虑,他的身上几乎都被雨水打湿了,这么大的风雨,就算是有雨伞,但是也难以避免风雨的侵袭。
“董将军怎么来了?”
蹇硕有些疑惑,这个时候董重应该在正殿陪同天子。
董重叹了一口气言道:“此事牵连甚大,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跑了过来,想要询问情况。”
“我还没有受到消息,消息很久都没有传来,我现在正想亲自过去看看。”
蹇硕从一旁绣衣使者的手中接过了马鞭,继续向着门外走去。
“将军先去陪同天子,我去去……”
蹇硕眼眸之中的瞳孔猛然放大,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你……你……”
蹇硕满眼的难以置信,他瞠目结舌,用手艰难的指着眼前面带着微笑的董重。
“蹇常侍,不如就待在这里吧,外面风雨急的很。”
董重面带的着微笑,对着蹇硕说道,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改变。
在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带着血的短剑。
蹇硕捂着肚子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他如何都想不到,董重居然会对他下手。
“为什么?”
蹇硕绝望的看着眼前陌生无比的董重,他茫然的质问着。
殿外喊杀声骤起,无数的甲士从殿外杀入,一名名绣衣使者倒在了厚德殿的内外。
殿内的绣衣使者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无畏的迎了上去。
但是这一切不过是螳臂挡车,甲士越来越多,而绣衣使者却是越来越少。
蹇硕倚靠在大殿的柱子上,他望着依旧带着笑容的董重,质问道。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
他对刘宏忠心耿耿。
他宁愿背负骂名,宁愿遗臭万年,费尽心思,不惜一切。
将董候,将刘协扶上了皇帝的宝座,扶上了大汉天子的位置。
但是,在最后向他捅出致命一刀的人,却是董重……
却是刘宏的亲生母亲董太后的侄子。
他们本应是同一阵营,但董重却是选择了反目。
董重收敛住了笑容,带着一丝轻蔑看着瘫坐在地上的蹇硕,冷声道。
“这天下是我大汉的天下,你不过一届宦官,却想独掌大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蹇硕听着董重的言语,无比绝望的笑了起来。
他看着董重癫狂的笑了起来,就算大笑牵动了他的伤势,他也没有停下。
蹇硕抬头看着梁柱,眼眸之中满是绝望。
“我从来没有想过大权独揽……”
蹇硕喃喃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大权独揽…………”
“从来没有……”
“我答应国家……一定扶持刘协继位,帮助刘协掌握宫廷……稳住我大汉江山……不被宵小、世家所窃取……”
蹇硕绝望的笑着,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
“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我一直想的,只不过是……永远的服侍着国家……跟在国家的身后……”
鲜血不断的从蹇硕的腹部流出,蹇硕的目光也渐渐的涣散。
“我只是……想要……追随国家……永远的跟随在国家的身后……”
“国家……”
蹇硕抬起了沾满着鲜血的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他的眼眸之中,没有愤恨,没有怒火,有的只是无尽的歉意。
“对不起……”
……
永汉元年,三月十五日。
蹇硕欲独揽大权,先杀执金吾丁原,再密谋杀死司空董卓。
其诡计被大将军董重识破,大将军董重斩杀蹇硕,成功阻碍了蹇硕的阴谋。
三月十六日。
朝廷遥封远在幽州的幽州牧刘虞为大司马。
董卓由司空改任太尉,兼领前将军,加节,赐斧钺、虎贲,更封郿侯。
司空由杨彪接任。
同时废除绣衣使者。
三月十七日,董卓升任太尉的第二天。
董卓联合司徒丁管、司空杨彪一同携带鈇锧到朝堂上书。
要求为大将军何进平反,还要求为建宁元年九月政变时,被定性为叛贼的陈蕃、窦武,以及次年在“第二次党锢”中被捕遇害的众多党人平反。
天子准奏,恢复何进、陈蕃等人的爵位,为其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