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撤退。”
卢植面色铁青,看着离营垒越来越近的黄巾军投石车队,只能是下达了继续撤退的命令。
韩猛和焦触两人相视了一眼,欲言又止,他们都知道现在还并没有准备好。
卢植看到韩猛等人没有移动脚步,也是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没有办法了,‘蛾贼’的投石机一到,营墙转瞬之间湮(yān)灭,我军士气必然跌至谷底,我军左军撤退,右军溃败,此时再不走,还有被其合围之危险,‘蛾贼’骑军远胜我军,若是不想全军尽没于此,现在必须要撤。”
韩猛脸上一青一白,他最后看了一眼营墙下走动的军卒,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
汉军营垒外,六十辆抛石机一字排开。
抛石车车队的黄巾军军卒正快速的忙碌着,装填着石弹,调校着距离,观察着落点。
“烟尘?”
许安观察着汉军的营垒,却突然注意到两侧树林突然升起了烟尘。
而汉军的营垒之中,也是升起了一股又一股的浓烟。
微风吹袭而来,许安裹在闷热的铁甲之下的,感到了一丝凉意,而就在这时汉军营垒和两侧树林之中都是燃起了火光。
汉军营垒的两侧两支军队正在部署。
“好大的手笔……”
许安心中微沉,卢植竟然想要点燃己方的营垒和两侧树林,以此来阻拦黄巾军的追击,还留下了阻截的军队。
“十三号车装填完毕!”
“三十号车装填完毕!”
“五号车……”
一辆辆抛石车装填完毕的报告声响起,随着黄巾军军侯的指挥刀劈下,六十余枚石弹瞬间激发,向着汉军的营垒狠狠的砸去。
许安握着千里镜,观察着汉军营垒。
抛石车投出的石弹轻而易举的便撕碎了汉军的营墙。
透过残垣断壁,许安可以清楚的看到正在狼狈逃窜之中的汉军军卒。
汉军营垒之中,大量的物资散落了一地,军兵四散,旌旗倒伏,鼓号坠地,根本不见之前严整的军容。
“何曼、周仓!”
许安抬起马鞭,指着分布于营垒两侧汉军留下的殿后部队,断然下令道。
“你们二人,各带五百名黄天使者,再带武卒五百,给我尽快击破这两支殿后军队。”
现在的汉军是真的败了,许安十分确信,他们抛弃了大量的物资,连旌旗和盔甲都抛弃很多,怎么可能还有假。
何曼、周仓两人当即领命而去,许安继续下达的军令,成廉、魏越也被他派了出去,两个领着骑军为何曼和周仓两人助阵。
郝萌战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许安的耳中,郝萌和孟岱以命换命,曹性带着剩下的骑军击溃了汉军的骑军,但是也伤亡惨重,因此许安没有让曹性再带着他们参加后续的战斗。
战斗很快爆发了,许安还分出了二十辆投石车去援助何曼和周仓两人,攻击汉军殿后的军队。
在第一波石弹的攻击之后,何曼和周仓两人也带着步卒杀到了近处。
……
卢植带领着亲从骑兵,行进在大部队的旁侧,汉军撤退的队列已经不再井然有序,开始变得有些凌乱了,他们抛弃了大量的辎重,还有武备。
现在大部分的人都是轻装上阵,甚至西园禁军都抛下相当一部分的军备,若不是蹇硕为了保证上军营机动性,调集了很多的驮马,恐怕他们需要抛下更多的武备。
“情况如何了。”
一名信使匆匆从西北方向而来,带来了汉军的左军。
“韩司马和吕司马已经带大军撤退到了预定地点,损失还能接受,‘蛾贼’的右军派遣了一支部队,向这边赶了过来,我军没有办法阻拦。”
“我知道了。”
卢植点了点头,挥手斥退了左军的信使,虽然他一开始就没有寄希望于韩莒子和吕威璜两人,但是此刻听到黄巾军右军的追军赶来,面色还起了变化。
至于黄巾军的左军,他们必然是派了追军前来包夹,汉军左军没有溃败,还能有一战之力,尚且拦不住,溃败的汉军右军又如何能挡住攻势如火的黄巾军左军。
卢植抬头看向前方,漳水平原之上的左右两方,已经可以看到黄巾军土黄色的旌旗。
“报!”
一声急喝打断了卢植的思绪。
“我军殿后部已经被‘蛾贼’击破,‘蛾贼’骑军正向我军急速赶来!”
围在卢植身旁的一众汉军将校听闻了这个情报,皆是变了颜色。
“后有追兵,‘蛾贼’从两面包夹而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蒋奇有些惊慌失措,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妙,他突然想起了葵城之战的结果,一万多名汉军就这样被黄巾军全数诛杀,整个河内郡披麻戴孝者不计其数。
焦触听到蒋奇的言语,想要呵斥他,蒋奇如此言语,却是会乱了军心,但是临到嘴边却是说不出话来,他的心中也是有些惶恐。
他可是亲眼见过下曲阳和广宗之外,皇甫嵩用十数万黄巾军筑成的“京观”。
“慌什么?!”
卢植面色阴沉,沉声喝道。
“三面皆有追兵,但是都还没有打过来,你们现在却自己乱了阵脚!”
卢植举起马鞭指向视野之中的漳水,厉声道。
“两翼有追兵,有什么可怕的,只要冲过这四里的距离就行了!”
“蒋奇、焦触你们两人领郡国兵在中,夏牟、淳于琼你们两人左右军营居于旁侧,韩猛,你带上军营在前,苏右,你领骑军先行,为我军站住前点。”
卢植握紧了手中的马鞭,目光森然,沉声言道。
“吹角进军,一鼓作气,随我杀过去!”
“呜——————”
随着卢植的军令下达,汉军阵中再度出现了高亢激昂的号角之声。
数十名汉军令骑沿着行军队列飞驰而去,将卢植的军令带向四方,片刻之后所有的汉军军卒都明白现在处于的困境。
“呜——————”
当低沉的号角声再度响起。
一众汉军将校大声的呼喊着,极力的鼓舞着麾下兵丁的气势。
“葵城我军战败,一万余名军卒,被那屠夫许安尽数屠杀,‘蛾贼’绝对不会接受我们的投降!”
“我们没有退路,杀过去,杀过去,我们现在离渡河点只有四里的距离!杀过去,我们就能安然渡河。”
“呜——————”
第三声号角声骤然响起,顷刻之间已是传遍了整个汉军的军阵。
霎那之间,成千上万名汉军兵丁犹如同决了堤的洪水,向着前方汹涌而进。
人在为了生存而战时,所能爆发的潜力是无比的惊人的。
……
漳水之役落下帷幕。
十月二十五日,冀州汉军主力和黄巾军的战斗终于分出了胜负。
卢植率领着麾下的军队,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之后,最终还是冲破了徐晃和阎忠两人的阵地,成功的抵达了渡河点。
汉军最后的骑军也被徐晃带领着乌桓突骑所击溃,苏由直接被徐晃一斧斩于了马下,毫无反抗之力,余众四散而逃。
但是他们也算是为后续的汉军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
抵达了渡河点之后,凭借着渡河点的修筑的营墙,以及床弩和投石机,汉军终于是站稳了脚跟。
这一切卢植其实真的需要感谢蹇硕,这些床弩和投石机,基本上都是蹇硕调集而来的武备,若是没有这些武备,只怕是在前哨营垒就要被许安所击溃。
时间短缺,卢植指挥着汉军开始渡河,西园禁军的上军营和左右军营在卢植的命令之下,最先渡过漳水,
一开始,汉军凭借着投石机还有床弩,依靠着营墙,还能勉强防御。
徐晃和阎忠两人所统领的大部分都是四州的黄巾军,只有少数的精锐的部队,自然难以建功。
但是很快当许安率领的中军抵达战场之后,情势便立刻发生改变。
当黄巾军的投石车出现了卢植视野之中时,这个时候,大部分的西园禁军已经撤离到了漳水的西岸。
卢植十分果断的抛下了还留在渡河点的一众郡国兵,带领着麾下的将校踏上浮桥,快速的向漳水的西岸靠去。
卢植的离去,失去了主将指挥的汉军瞬间便慌了神。
他们的将军抛弃了他们,他们的主帅抛弃了他们,将他们丢在了漳水的东岸,丢在群狼的环绕之下。
绝望在冀州汉军之中如同瘟疫一般,快速的蔓延了开来,被留在了东岸的冀州郡国兵哭喊着,咒骂着,怒吼着。
没有了将校的约束,没有了主将的约束,他们争先恐后的攀上了浮桥,向着漳水的西岸奔跑而去,甚至还有人直接跃入冰冷的河水之中,向着西岸游去。
浮桥上挤满了想要过桥的军卒,他们蜂拥而上想要争抢渡河的机会。
随着黄巾军的压迫,大量汉军的军卒惊慌失措的拥挤在渡口处。
生死的危机之下,军营之中的袍泽之情彻底被他们抛于脑后,为了争抢浮桥,他们拔出了腰间的兵刃……
河岸上,渡桥旁皆是一片殷红,四处流淌的血水染红了漳水的水面……
西岸代表着生,而东岸却代表着死,没有人想死,他们都想活着,活下去……
黄巾军的军卒没有再上前,漳水东岸的渡口,已经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漳水之役以汉军失败而落幕。
汉军除了左军保留尚且完整外,一万多名右军只逃出了四千余人,不足半数。
中军本来有一万七千余人,却只有五千余名西园禁军,还有一千多名锐士,三千余名郡国兵逃出了生天,合计九千余人。
五万余名冀州汉军,逃回漳水西岸的只剩下了两万余人,一半的人都被留在漳水的东岸。
卢植站在漳水的西岸,静静的看着东岸如林般的土黄色旌旗。
受伤的哀嚎声,痛苦的喊叫声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那是军中受伤了的军兵被伤痛所折磨的声音。
卢植没有回头,他不愿意去看自己麾下那些垂头丧气的军卒,他紧紧的捏着拳头,捏着马鞭。
但他明白,他已经败了……
他在漳水的东岸丢下两万余名大军,丢掉了冀州战场的控制权,将胜利让给了许安。
卢植上前了一步,眼前的场景变的模糊了起来,画面一下变得鲜红,一下变得黑白,随后天地都开始旋转了起来。”
“将军!”
在一众汉军将校的惊呼之中,卢植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就这样栽倒落入了冰冷刺骨的漳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