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虞勒住战马,停止了前进,叹了一声:“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啊。”
邹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象,脸色也是有些惊讶。
上次他也来过巨鹿郡,光和七年(184年)下曲阳大战,皇甫嵩在巨鹿郡的治所瘿陶城会和众军,当时他就领军赶了过来。
最终在皇甫嵩的指挥之下,和孙坚等人一举击破下曲阳聚集着的十六万黄巾大军,因此得到了嘉奖,任北军中候。
不过由于幽州的变化,邹靖在北地的乌桓人的中颇有名望,于是邹靖又跟随着刘虞北上来到了幽州平叛,仍居破虏校尉一职。
张宝、张梁等人统领的黄巾军虽然和其余的黄巾贼匪不同,烧杀劫掠之举较少,但是毕竟麾下兵员众多,难以约束。
上次邹靖带兵经过临平之时,临平大多数的房屋都被毁坏,田土都被践踏,与今日的见闻却是大不相同。
邹靖本以为临平早已经遭遇了黄巾军的毒手,却不曾想保留的如此完善,并未遭遇任何的劫掠。
刘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打量着四周的景象,但是从他神态依然可以知道,他心中所感到的惊讶并不比邹靖和刘虞要小。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刘虞低声念起一首从并州传来的传来的诗,这首诗据说是出自许安的口中。
“真是讽刺啊……”
刘虞摇了摇头,面色哀愁的看着还存在着些许生机的聚落,他见多了民生的疾苦,见多了那些横行的豪强。
他并非是觉得这首诗可笑,他觉得的可笑的是这首诗,居然出自被朝廷认为是贼寇,认为是叛逆的许安的口中。
豪强世家帮助光武帝夺取了这天下,但是也因为这个原因,豪强世家却也成为了汉帝国身上的脓疮,他们肆无忌惮的霸占田地,侵吞民产,欺辱贫民。
而爱惜百姓的,却是被称为叛逆的叛军,这难道不讽刺吗?
邹靖、刘备两人心中俱是一惊。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这话可不敢乱说,也就是刘虞身份高贵,才敢念出许安写的反诗,两人俱是看向另一旁,离刘虞稍稍远了一些距离,刘虞敢念出来,他们却是不便于去听啊。
“可惜,汉贼终究不两立,水火亦难以相融……”
刘虞虽然欣赏许安,如果有可能,他倒是想和许安静下心来,认真的交谈一番。
但刘虞也知道,他这一生,恐怕都没有办法和许安坐而论道。
不管许安的想法如何,心性如何,但许安终究还是名义上的贼匪,名义上的叛逆,他是黄巾军,是太平道,这便已是死罪了。
刘虞长叹了一声,眼中的哀愁的慢慢的消散,取而代之是坚定的神色。
天下疲敝,民不聊生,动荡不堪,百姓流离失所,刘虞皆是看在眼里。
这一战,他想要加入的最大原因其实是因为四州的百万黄巾,刘虞知道,若非是真的活不下去了,那些民众绝对不会冒着死罪,冒着杀头的风险,背井离乡,离开自己的赖以生存的故土,辗转千里也要前往并州。
卢植等人是朝廷之中的主剿派,此战若是得胜,刘虞害怕按照卢植等人的心性和之前的作为,百万黄巾,只怕是有大半都要被其屠戮。
这并非是没有先例,朱儁屠三郡黄巾,皇甫嵩不接受俘虏,斩杀十六万黄巾修筑十六座“京观”用以警示天下。
这些主剿派的将领并不会因为黄巾军人多,而宽恕想要投降的人。
刘虞想的便是如果他能加入冀州之战,依靠着他的身份,当汉军赢下了这一场战役之后,起码他能够庇护更多的人从这一场浩劫之中活下来。
但是他也不会故意纵容四州黄巾就这样走入并州。
并州黄巾军在许安的发展正在越来越强大,而并州越强大,那么平叛所需要的力量便越大,若是这百万黄巾再进入并州地界。
按照许安一惯的行为推演,许安的势力将在几年之后达到一个恐怖的地步,到时候天下必然将会更为动荡,而天下动荡,兵战加剧,届时死难的百姓将会更多。
刘虞摇了摇头,清空了脑海之中那些杂乱的想法。
大战即将来临,他不能让任何事影响接下来的战事。
刘虞目光坚定,手中的马鞭落下,胯下骏马长嘶了一声,向着前方奔驰而去。
官道之上,无数火红的旌旗滚滚向前。
……
临平西南面,十二里之外。
两处营垒横立在通往鄡县的官道的两侧,营垒之上飘扬的正是属于黄巾军的黄色旌旗。
冀州虽然处于平原地带,但是也不乏有树林,溪流,乱杂之处,大军行进一般还是依据官道行军。
刘虞如果想要南下进攻鄡县,那么必然是要先从安平国的南深泽出发,然后开赴到临平,再向着鄡县进发,张燕设营的地方,正是刘虞的必经之路。
“未料身先死,悲风共凄凉,腾云化雾,心归太虚,非我愿也……”
张牛角的话回响在张燕的脑海之中,张燕紧紧的握着腰间的宝剑,那是他的兄长张牛角最后的遗物。
张燕没有忘记他的承诺,他放弃了自己的姓氏,改为张姓,改为张牛角的姓氏,就是为了要完成张牛角的遗志,替他亲眼看一看那黄天之世。
远方的官道之上已经出现三三两两的汉军游骑,大队大队的汉军步卒正在涌入张燕所选定的战场。
“呜————”
营垒之中悠长的号角声响起,游戈在官道两侧,黄巾军营垒之外的并州义从,呼啸向前。
一场惨烈的大战即将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