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廊桥,没有了顶棚的遮蔽,阳光直接照射在了许安的身上,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许安抬起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从太行山养出来的习惯一直都影响着他,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闲不下来的人。
中原现今已经安定,按理来说应当是放松休息之时,但是他的脑海之中想的完全是国家内部的各种政事还有长安城内的事务。
他刚刚在永宁阁,听着三府六部的官吏禀报着他不在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重要大事。
刘辟监国期间,长安城内和国外都没有发生大事,西域和北疆甚至连反叛都没有发生。
本来许安还担心,西域和北疆的那些势力会趁着他们东征的这段时间,升起一些不该生出的想法。
但是没有想到两地的人皆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他想要找寻一个借口清理一二却是都没有办法找到。
安北都护和北疆三省的那些游牧部族更是老实的不得了。
那些部族畏吕布如畏虎,听说吕布的名字在北地都是禁词,不能够念出口中。
西域都护府被改为行省,西域行省的那些国家没有说什么国名重要,道统重要。
这些人被取消了国内事务的绝对统治权后,仍旧都是老老实实。
当初郭泰征大宛之战,他们很多人亲眼看着那明军冲散了大宛和贵霜的联军,势如破竹,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比起大宛他们都十分不足,他们又如何敢于违逆更为强大的明庭。
纵使是心中有万千的不情愿,但是他们还是选择了臣服。
一路走到了太液池旁,顺着脚下的青石路,许安向着神明台的方向走去。
“神明郁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跻。”
神明台下放着十四口古朴的大鼎。
这放置于神明台下的每一口大鼎都并不简单,都有着特殊的含义,每一口鼎都代表着一个行省。
如今明国共有八省十二州,理应有二十口鼎。
但是荆、扬、兖、徐、交、豫六州因为之后才被收复,因此这六州的鼎还在铸造之中,而这神明台下也因此只放有十四口鼎,缺少的六口正是这六州的鼎。
神明台下,一众黄天使者罩袍束带,神色凛然,持戟肃立于四周。
抚摸着并州鼎鼎身之上的纹路,许安心中感慨万千。
他当初铸造并州鼎的时候也曾设想过统一天下之后的局面,那个时候他的目标只是统一大汉十三州。
但是现如今,不仅仅是大汉十三州,他已经打下了一个大大的疆土,一个几乎辽阔了近一倍的疆土。
无论是东西、还是南北的跨度都的达到了一个他曾经难以想象的程度。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让许安感到慌张和迷茫,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他,当初他仅仅是管理并州一地便已经是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掌管着比起并州来说要大上十余倍的疆土,却是游刃有余。
许安仰头看着身前高耸如云的神明台,而后沉下心,一步一步顺着台阶,向着神明台上走去。
神明台上,摆放着四个神位。
分别为天公将军张角、地公将军张宝、人公将军张梁。
而在其三个神位的正中央,还立着一块无字神位,那神威是为迄今为止,所有为黄天而战死难的所有志士而立
看着眼前的神位,听着耳畔的疾风,许安的思绪也随之飘向了远方。
当初入主长安之时,他在神明台上起誓,再临神明台,必定已经让黄天的德威名扬这寰宇。
现如今,他已经做到了。
张梁虽说收了他为徒弟,但是许安从张梁的身上其实也只是学到了排兵布阵的些许皮毛,还有一些《太平经》中的粗浅知识。
张梁虽然愿意教授学问,但是时间太过于匆忙,汉军追击急切,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时间。
许安从张梁的手中继承下来的真正遗产其实是弟子的这个称号,还有《太平经》一书。
张梁当时当着众人的面将经书教给了他,其实就是确立了他的地位,刘辟和龚都两人当时无论是地位还是名望都要比他更高。
若是没有张梁给他的《太平经》,其中又会平添许多的变数。
靠在案桌之前,俯瞰着神明台下的景观,许安的心慢慢的向下沉去,脸色变得痛苦了起来。
他想起了在下曲阳城内的最后一晚,张梁教入帐中,给他讲述了整整一个晚上的经义和各种各样的知识。
现在想起,那个时候的张梁只怕是已经明白了他们已经没有的胜利的可能,所以才如此的迫切。
在山林之中,张梁最后所说的话,便是佐证。
“真想将我平生所学尽教导于你,只可惜世事无常,天命弄人,如今已入绝境。”
张梁拿着他自己的首级,来为他们换取了一条生路。
“传道授业之恩,许安永生不忘。”
许安永远都记得张梁最后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神。
张梁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希冀、充满了哀伤、布满了痛苦。
“内外俱起,八州并发,如真似幻,扑朔迷离,熙熙攘攘,不过一梦华胥。”
转头目视着那供桌上张梁的神位。
“师尊,请你在这神明台上好好看着……”
许安缓缓站起了身来,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了起来。
“天下,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