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世天命……
许安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他离那天子的宝座越来越近。
刘辟和龚都两人默契的站在了台阶之下,他们望着许安的背影,两人都是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望着许安的背影。
许安凝望着眼前的天子的宝座,曾经遥不可及的东西,如今就真真切切的放在了他的面前。
权力、财富、美人……
只要他坐上了这天子的宝座,将利益分给那些豪强世家些许,便可以唾手可得。
黄天之世……
那黄天之世实在是太过于遥远,实在是太过于虚无缥缈……
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那书中大同之世,实在太过于理想,如何可能阵的实现?
许安伸出手抚摸着身前天子的宝座。
一枚枚玉珠,一块块黄金,一道道浑然天成的龙纹。
千百种思绪在他的心中翻腾。
蚀骨的冰冷从那宝座之上传来,也让许安的心慢慢的变得冰冷了起来。
许安紧按着身前天子的宝座,他的心中慢慢的生出了些许的恐惧。
东庭陈都强盛无比,汉室再兴的传言不仅仅影响着普通的百姓,其实也影响着许安的心绪。
面对着众人之时,许安从来都是表现出一幅雄心壮志,信心十足的样子,但是其实不然……
当最初踏上这一条路的时候,许安就明白,这是一条和这个时代不相符,甚至可以说有些脱离了实际的路。
前方的道路不是什么光明的大道,甚至连羊肠小径都不是,在他们的前方其实是一片长满了荆棘的丛林,根本没有现成道路,道路需要他们用双手扯烂荆棘开拓而出。
那一条条的荆棘让许安的手皮开肉绽,那一根又一根的尖刺狠狠刺入他的身躯之中,鲜血顺着荆棘流淌而下,在他的脚底下汇成了血潭。
这一条道路,是由无数的鲜血凝固所结成的,一条血染的道路。
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那一个又一个天下闻名的英豪,那一个又一个名垂青史的名臣……
如何不让人心生迟疑,如何不让人心生担忧,又如何不让人心生动摇。
豪强世家深根固柢,能够延续数百年,又有几家是易与之辈。
凉州、并州豪强世家的力量并不强大,但是都已经让太平道有些难以应付。
占据了并州,诸如太原王氏那样的大家早已经是远遁,只留下了些许的虾米,弃子。
占据凉州,若非凉州当地的豪强世家的相助,太平道必然要花费数倍的力气,还可能没有如今的收获。
现在占据了关中,占据了司隶,他麾下的民众也超过了八百万之数。
他变得更强了,太平道也变的更强了,但是他们的敌人也变得更强了。
盘踞在冀州的袁绍,拥兵十数万众,又得三郡乌桓之投效,东部鲜卑和其交往密切。
东庭陈都如今占据、豫、兖、徐、扬、荆五州之地,刘表已是入京面见刘协,汇报州郡诸事。
如今的东庭陈都,麾下精兵强将无数,猛将如云,谋臣如雨。
很快,刘协也将会成为真正的汉室天子。
刘辩被王允、皇甫嵩、盖勋等人带出了长安,向着武关急奔而去,现在就算是派精兵追击,也难以追上。
武关以南便是荆州的南阳郡,袁术所领的郡国,东庭陈都下辖的郡国。
不出意外,刘辩将从天子变成一个普通的王侯,西庭消亡,独留东庭。
刘协将会重新成为大汉天下唯一的皇帝,唯一的天子,他的正统性再无人可以撼动。
豪强世家将会将大量的筹码压到这样的一位天子手中。
昔日他们帮助光武帝刘秀这样夺取天下,而获得了大量的利益。
如今他们如果再帮助一个少年天子,重新夺回天下,那么他们将会获取更大的利益!
清酒红人面,钱帛动人心。
昔日的幼兽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变成了噬人的猛虎。
交州、益州两州独立于世,但是若是感觉乾坤即将落定,必然会选择入世,将筹码也落到天下这一块棋盘之上。
届时太平道将会面临豫、兖、徐、扬、荆、益、交,七州的攻伐。
就算是联合和公孙度,夺取了幽州、冀州大部地区,和东庭陈都的交战,也必然是一场苦战,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烽火难绝,埃尘难消。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蒿里行》里的场景恐怕也将会出现在这人间。
血染神州,亦不罢休……
许安单手撑靠在座位上,随后慢慢的坐了下来。
汉末天下三分,终于归晋,这乱世混战数十年大汉十三州人口急剧的减少。
最终五胡乱华,神州饱受折磨,汉人沦为两脚羊,沦为豚犬……
如今,千百万人也即将死去。
如果保持道路不变,那么后果,便是要面对天下世家的强有力的反抗。
如今的世家可并非是被大大削弱的东晋门阀,而是真正的能够的改变天下走向的庞然巨物。
如果真的血染神州,杀的流血漂橹而获取了最终的胜利。
那个时候,恐怕北部的鲜卑等部也完成了统一,届时他将需要面对着已经完成了统一,再次达到巅峰的鲜卑。
秦末连番的战乱,楚汉数年的相争,人口锐减。
刘邦御驾亲征,竟然被围困于白登山上。
隋末年间,天下大乱,严重内战分裂,突厥势力趁机得到壮大。
就算是李世民这般的雄主,也被迫签订了城下之盟。
上千年以来,北部草原游牧民族都一直威胁中原的华夏。
他们犹如山林中的猛兽一般,一直蛰伏在华夏的周边。
华夏强盛之时,他们俯首称臣,谦卑非常。
但是一旦中原发生纷争,发生战乱,陷入了衰弱之时,他们便会走出山林,露出獠牙,伸出利爪!
鲜卑虽然因为老王檀石隗的死去也发生了纷争,但是他们的纷争却也让鲜卑族不断的扩张。
双方因为势均力敌,不断的向别处扩张,不断的拉拢盟友,不断的发展。
草原之上,并没有那么多奇谋诡计可用,也没有城池、阵地来消耗对方的实力,最终双方的领袖将会陈兵一处,进行最终的决战。
战场将会是败者的葬礼,而胜者将会成为鲜卑的共主。
战乱和纷争并不会剧烈的消耗其实力。
正常时期的华夏当然不会惧怕鲜卑,但是若是经历了连年的战乱,纷争,国力急剧的被消耗,大量的军卒战死,十室九空。
就算有无数良将名臣,但是巧妇终是难为无米之炊。
五胡乱华的惨况,未尝不会重演。
那是一段无比残酷的历史,一段真真正正写满了“吃人”二字的历史。
人不再是人,甚至连牛羊都不如,连猪狗都不如。
命若蝼蚁,贱如草芥。
或许,真的应该低头,应该妥协。
只要让出利益给那些豪强世家,再结合几场大胜,便可以使得一些世家豪强考虑重新下注,太平道所能遇到的抵抗肯定也要比现在小的多。
许安稳稳的坐在那曾经只有汉氏天子,刘氏子孙才能坐的宝座之上。
他看着大殿之中,向着他垂首行礼的一众的军卒,也看到了伫立在台阶之下左右两侧的刘辟和龚都两人。
高高在上,居于万人之上,统治亿兆之民。
有着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和知识,他有信心能比历史上所有的皇帝都要走得更远,走的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