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仇眼中无不复杂,无不心惊。
他不知道柳含清为何此时会突然毫无灵力地出现在尘稷山底的密室,若她也是被他生出的祸患掳到这里的,那她!
柳含清摇头,沉声道:“中间事多事杂,我将你救出去后再与你细说。”
“小含清,不要。”
穆天仇颓然摇头道:
“这是我生出的祸患,如今这些都是我该受的。这渠里的黑水和扣着我的锁链都远比你想的要难对付。赶紧走吧,不要为我做傻事。”
“走?”柳含清有些生气。
“穆天仇!我柳含清虽然与你不对付了几千年,但、但···”
但什么呢?穆天仇对她柳含清而言到底是什么人呢?
是她剑术的启蒙老师,是调侃戏弄她的烦人精,是她兄长的好友,是那个咧嘴一笑泯过千恩万仇的一方山主?
柳含清曾经觉得自己是那么讨厌穆天仇。这个趁她年少不知事时调笑捉弄她的大哥哥在她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生里留下了那么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历经千百年,她与他斗,与他闹,不论她是横眉冷眼还是出言挑衅,他都没心没肺地笑着,似乎这天下没有能中伤他的话,亦没有能击垮他的事。
柳含清看着被困在一方圆台的穆天仇,那张狂磊落的脸上毫无血色,硬朗的眉眼间满是担忧急迫,柳含清此刻才陡然明白,她何曾真正记恨过穆天仇啊!
从前种种,不过是她别扭着不肯承认,她很欣赏这个男人,他有天赋,有担当,更有难得的胸怀,她从来都是将他当做挚友的!
“但是,我绝不会丢下我柳含清在乎的人!”
柳含清终于将这憋在心中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她何必骗自己,正如同她在乎小白,在乎宋端己,在乎女娲一样,穆天仇在她心中从来就是占了一席之地的,何必别扭着不承认。
穆天仇闻言,心跳忽的一滞,他明明知道的,柳含清的话不是那个意思,她的在乎,不是他想要的在乎。
可那又如何?他从来都以为柳含清讨厌他,他从来都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柳含清的情意。
他悔恨过,为什么要将年幼的柳含清拐回尘稷山,致使她记恨了千年。如果···如果他当时没有因为跟柳东岳置气,做出这样胡闹的事,如今是不是会不一样?
他比离情更早遇到柳含清,他也更早喜欢上她,在不知不觉间他早已把那个小女孩儿刻在了骨子里。
湮欲曾帮他抛弃了那么多无端的欲望,忘记了那么多幽暗的往事,放下了不该错爱的人,却唯独是柳含清,他忘不掉,怎么也忘不掉。
他忘不了她的喜好,忘不了她的一颦一笑,甚至忘不了她写字的时候总喜欢将“点”写出一个小小的勾。
他也舍不得伤害她,在离情与她无数的亲昵互动中他怒火冲冠、暴跳如雷,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想过用强硬的手段。
柳含清不爱他,是他自己亲手丢掉的先机,他只怪自己,怪自己少年无知,怪自己执念太深,怪自己忘不了情。
多可笑,待他回过神来,喜欢柳含清,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昏暗的灯光下,柳含清的身形是那么模糊,他想再看清一点,再记清楚一点。既然劝不走柳含清,不如就借着这破烂的身躯,在为她做最后一件事吧。
往后,她是还会记得我那些无知冲动,还是会念着我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