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1 / 2)

百鬼判官 泣秋 4355 字 2021-11-17

李世民闻言,连头都没有抬,嘴角浮现出一丝似喜似慰的微笑。侯君集却两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长孙无忌,这位皇亲国戚的目光里,此刻充满了惊惶和恐惧……

峡口鏖兵

峡口集距扼守长城关隘的灵州要塞八十余里,距大河一百二十里,是大河南原之上一处不起眼的小镇子,总共不过七十余户人家,然其地理位置却极为特殊。峡口集是距长城最近的集市,中原和口外的商旅多在这里歇脚打尖,集子里的马市是灵州军事禁区内唯一可以合法交易马匹的地方。因此人烟虽然稀少,峡口集平日熙熙攘攘却也小有繁华。峡口集得名于镇西十二里的野狼坡,这野狼坡实则是一片高地,上下二十余里寸草不生砂石遍地,峡口集恰好位于野狼坡与中条山北麓之间,故而得名。也就是这个荒无人烟的野狼坡,大唐武德九年四月廿四,由突厥可汗颉利亲自统率的将近三万金狼铁骑与大唐永康县公、上柱国、璐州道行军大总管李靖所率一万江淮骑兵在此展开了一场空前惨烈的骑兵会战。

江淮骑兵的编制较普通唐军为小,全军共计十府,每府千人千马,皆为中府编制,只有作为李靖贴身护卫亲兵的荆州亲卫府是上府编制。江淮军的战马远不及突厥骑兵乘骑的塞外战马雄壮骠悍,冲击速度也相去甚远,其所长在于善跋涉耐远途,从蒲州跨越数百里奔袭灵州,还能保有相当余力。凡物有其利亦必有其弊,耐久力稍胜一筹的另一方面便是负重能力大打折扣,江淮军的马具装备甲胄兵刃无论从质地上还是从性能上与突厥骑兵都难相抗衡。普通骑卒身着皮甲,挎一柄略带弧度的斩马刀,佩戴一副坚韧度较高的拓木弓,箭壶中的箭是唯一不打折扣的物什,每个骑兵的箭壶中都满满当当插了三十六支狼牙箭。李靖和各府的统军将军披挂的是通用的明光铠,却全是为了指挥节度便利。

作为此次北线防御战的前敌最高节度大将,对于敌我双方的战略态势对比,李靖心中明镜一般。唐军与突厥军不仅仅在数量和质量上差距甚大,即使在双方的临战状态上,唐军也处于绝对的劣势。突厥铁骑虽是客军,毕竟已经在附近盘桓了数月有余,地理环境早已熟悉,且接战之前已经足足休息了半日有余;唐军虽是主军,却是从长江一线临时抽调北上,几乎所有士卒都是长这么大头一遭来到大河以北,更何况连续行军三日三夜,人未离马马未卸鞍,是地地道道的疲惫之师。唐军唯一可恃者就是隐秘行军突然出现在阵前,颉利可汗及其左右不明虚实心存顾忌,更无法判断是否随后还有援军。颉利可汗虽然历来飞扬勇决,但此番毕竟是率轻师孤军深入,四周强敌环伺,稍有不慎就有全军覆没之虞。

唐军突然出现,确乎出乎突厥军的意料之外,待全军上马做好了临战准备,野狼坡上最高的地势已为唐军占据,几名原先布置在上面充做警哨的斥候兵飞也似地驰回本阵,有一个跑得稍稍慢了些,远远的一支狼牙箭自背后透胸而过,带出了一蓬血雾。死尸的脚挂在马镫里拖回本阵,扬起了一路烟尘。

颉利可汗恶狠狠地注视着军容严整井然有序的唐军阵列,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朝着身边的俟斤阿史那乌没啜使了一个眼色,阿史那乌没啜会意,纵马出阵,勒住缰绳用汉语高叫道:“对面是大唐哪位将军?请出来说话!“

李靖刀削斧刻般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深吸了一口气叫道:“击鼓!“

咚咚的战鼓声陡然间在空旷的原野之上响起,让所有阵前的将士心中骤然一紧。击鼓进军!阿史那乌没啜有些诧异地眯起了眼睛,自己问话对方非但不答,竟然擂起战鼓,连个照面也不愿意打就要开战。对面的唐军人数不多,战意何以如此强烈?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唐军前军两千余骑已然开始缓缓前进,骑兵们动作统一地拔出了马刀向天挥舞,齐齐扯着嗓子高叫“杀——“,人数虽然不多,声音却极响亮高亢,一时间,鼓声、两千匹马蹬踏大地的声音都被这震人心魄的喊杀声淹没了。

阿史那乌没啜虽然略感惊疑,却并不畏惧,眼前这点骑兵,还不够金狼铁骑半天吃的。

就在此刻,就在唐军中军的左右两翼,突然之间驰出了两支轻骑,这两支骑兵绕过高坡,分两个方向斜刺刺向突厥军阵的两翼杀去。

两翼的骑兵杀出阵位并不奇怪,让阿史那乌没啜略感有些别扭的是这两支骑兵杀出阵位时的速度。速度就是骑兵的生命,骑兵在战场上的机动优势以及强悍绝伦的冲击力全赖远高于步兵的速度。没有了速度,骑兵就发挥不出任何的优势。然而骑兵的速度却绝非说有就有,不经过一段距离的加速,骑兵的速度所能造成的冲击效果将大打折扣,甚至可能根本就发挥不出来。这两支骑兵自野狼坡最高点两翼一露头,阿史那乌没啜立即断定,不管这两支轻骑总共有多少人,必然是在坡后突厥大军的视觉死角里经过了起码数百丈距离的加速才杀出来的。速度虽不算快,但金狼骑兵要想将马速提高到同等程度却同样需要百余丈的加速,双方阵线之间距离空间也不过四百余丈的距离,恐怕速度还没提升多少,两军便已遭遇。阿史那乌没啜这才明白过来,击鼓也好,前军出阵也好,高声喊杀也好,都不过是为了掩盖坡后两支偏师加速的马蹄声而已。他心中暗自冷笑,看来对面统军的唐将倒是略通骑兵的奥妙,只是双方实力相差悬殊,这种小伎俩根本不能扭转强弱之势,这种局面下如此轻率用兵,未免也太莽撞了点!

这两支轻骑阵列不若前军般齐整,每骑之间拉开距离较大,士卒们都塌着腰低伏在马背上,几百丈的距离,几乎眨眼之间就还剩下不足一百五十丈,金狼军的骑士们早已搭弓在弦,只待唐军全军进入射程。便在此时,唐军阵中又是一阵急促的战鼓声,随即“呜——呜——“的号角声响起,随着这令人心动神驰的号角声,一面明黄色镶着龙纹边页的大纛在野狼坡最高的地方竖了起来,那里恰恰是唐军中军所在处。

一时间,颉利可汗和阿史那乌没啜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突厥阵中所有通晓汉家文字的特勒和俟斤们都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弓矢,全然没注意到两翼来袭的轻骑恰于此时马头略偏,向突厥军阵的两侧略去。

那大纛上光溜溜什么饰物都没有,只简简单单用楷书工工整整写了五个玄色大字:“天策上将军“。

旷野上仍然是敌寡我众,眼前的唐军骑兵也仍然就这么多,背后五十里远的灵州城也仍然没有什么异动,四月下旬的天气,风沙虽大,阳光却也仍然温暖和煦;一切似乎都与方才没有什么不同。然而,一股彻骨的寒气却在突厥大军之中悄悄地蔓延开了,上至君主下至士卒,都被这自野狼坡高坡背后传过来的莫名的寒气感染得高度紧张起来。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那杆刚刚立起来不久的大纛上那微不足道的几个楷字而已。

只有颉利可汗和少数几个灵台尚且清明的将领才注意到了,在大纛一侧,唐军又打出了另外一面将旗,旗号上的字样远较大纛为多,写的是“天策长史璐州道行军大总管李“。

阿史那乌没啜催马驰了回来,对颉利可汗道:“应该是李靖的骑兵,我们在长安的线报传回的消息,三个月前,唐廷正式发布了李靖任璐州道行军大总管的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