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应咺脸上被桃花环绕的笑容也在发光。他无比自信,有着包容万千的气度,那是来自一个君主的无人能及的骄傲。
他从腰间摸出了一个荷包,端正地放在亭中的石桌上,又从胸前掏出一张黄纸,压在荷包底下。
“荷包本就是你的,如今物归原主,可那根红线是我赢来的,我不会还给你。”应咺语气平平,却又像是在耍着无赖。
白桃有些不愿意,“你一开始要的就是荷包,那红线只是装在了荷包里......”
“不。我一开始要的,就只是这根红线,你的红线。”
白桃哑然。
“我给你和离书,同意放你离开,可太子妃之位只能是战神白桃,将来的天后也只能是白桃。”应咺深深地望了一眼白桃,往后退了一步,“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见他要离开,白桃急急地说:“我们还是朋友......”
说到一半,她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不禁面色苍白地望着亭中的应咺。
应咺眺望着朝华宫的方向,笑着说:“如今,我们才是真的......两不相欠。”
“我始终吹不出那首完整的曲子,也始终无法得到你的心。”
“飞升渡劫,要么经历人间八苦,要么抗下天雷......原来,我的爱别离、求不得,一直都是你,只是一个你。”
“阿桃,如果能够回到从前,我一定要早些告诉你我的心意。”
他转过身去,不再看白桃,一步一步地踏上了那座水桥。
行走间,腰间的玉髓轻轻摇晃,如同他的脚步一般,略显沉重。
阳光和煦,五月的风分外温柔,他忽然想起天后生辰大典那日,似乎天气也是这般美好。
他被云喜匆匆叫走,走到半路,忽然发现忘了把玉髓拿回来,刚赶回盛香园,就瞧见了白桃携着木灵儿,从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掠过。
那一瞬间的心跳,他往后再难感受到。
不过,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那日她腰间的带子末端被湖水浸湿了,垂在地上,颜色颇深。
被泪水濡湿的眼睫,轻轻地颤了一下,他走完了整座桥,终于,发出了一声深沉的、无奈地叹息,又像是释怀一般,深深地吸了口气,扬起了下颚,走向了远方。
白桃内心十分悲痛,心中被人抽离了一块珍贵的东西,却又无可奈何。
她望着应咺离去的背影,手指摩挲着那枚指环,迟迟无法下手将它摘下。
忽然,一道铺满了桃花的风桥出现在白桃眼前,横跨过半片太湖,直通向湖心的朝暮亭。
她错愕地抬首,看见黎侑从远处走来,站在了应咺方才立身的位置上,感受到她的目光,黎侑笑了笑,踏上了属于他的那座洒满了银白光辉的桥梁。
白桃心中滋味难辨,却还是跟着他的步子,走向了朝暮亭中,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她环抱住他,轻声喃喃:“师父......”
黎侑在园中听到了那曲桃夭,如今又见到了那枚断萧,在看到石桌上的物件后,已经明了了一切。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脑袋,没有说什么。
白桃说:“师父,以后他便只能是太子殿下了。”
黎侑笑了笑,仍旧没有说什么。
“其实早在我将七星龙渊刺入体内的那一刻,我与他就已经恩断义绝,只是我舍不得曾经那个与我谈笑风生的少年,他是我的朋友,可他却伤我至深......”
白桃抚摸着桌上的荷包和粗糙的纸面,黑色的墨水浸透了那张厚重的纸张,渗出的墨迹下,清楚可见“和离书”三个大字。
她将这些东西收到了一起,疲惫地合上了眼睛,“小大人......我们是真的,要道别了。”
在凡界,他们一起学剑拌嘴,她喊他小大人,骂他和自己抢师父,可当他被炎广设计陷害,险些丧命时,又拼尽了性命去护他周全。
她渡劫飞升,又遇到了桡轻曼带着卜婻要将阿泽扒皮炖汤,她挨了两道鞭子,他明明不记得她了,却还是急红了眼,不惜搬出身份替她救下阿泽。
昆仑山上,他每隔数日就变着法子从天宫给她带糕点吃,和她在太阳底下讲着那些神仙的故事。
他滴酒不沾,却因为她醉倒在开满了桃花的树下。他尊师敬长,却为了她,与黎侑起了争执。他要守护三界苍生,因为她也在苍生之中。
熬汤、挡剑、夏日替她遮阳、替她剥莲子,告诉她:莲心苦口,记得去掉......
风吹过,荷包抖了抖,居然从中掉落出两颗干扁的莲子。
那是她亲手给他剥的莲子。
白桃的眼角渗出泪来,无助地望着应咺离去的方向。
他们之间似乎两清了,却似乎又还保留着一切。
待白桃平静下来,已是夕阳西下时,黎侑一直抱着她,用自己的身子替她遮挡住来自湖面的凉风。
白桃将手上的指环摘了下来,小心收好,有些不安地对黎侑说:“师父不要吃醋......”
黎侑将唇覆在她的后颈,留下一吻,“你的师父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小气,他陪伴了你整个年少时光,若是可以,我也不愿你们二人走到如今这番境地。”
白桃的泪水早已经在黎侑的衣襟上留下一滩水渍,她仍在抽噎,只是哭不出来了。
黎侑静静地陪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直到那轮落日也要消失了,黎侑才开口说:“眼下的光景,阿泽应当是下了学堂的,重阳他们该回来了。”
白桃的内心又逐渐恢复了生机,却好似空了一块,再也无法填补上。
她收回了目光,灿然一笑:“是啊,又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师父,我们回家吧!”
他们终将回到自己的生活中,继续前行,虽然无法相伴左右,在艰苦的日子里,那段拥有彼此的过往,会是他们前行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