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碗不轻不重的放在案几上,秦嵩目光扫视了一遍堂内诸人,最终停留在太守杨崧和郡丞聂绩的身上。对他来说,雍州这个蛮荒之地,有资格表态说话的,只有太守杨崧和地头蛇聂绩。
其他人?
一群路人罢了。
无关痛痒。
“诸位,朝廷决定,先稳住白狄人,然后再解决义阳王。这是柳公的意思,还望诸位配合。”
虽说是配合,可秦嵩的语气却不像是在征求意见,好像只是通知他们一个已经决定的事情。
根本没打算征求他们的意见。
杨崧动了动眼皮,没说话,只是缩在袖袍中的手掌握成了拳头。
聂绩轻声问道:“如何稳住白狄人?”
这个问题,实际上大家心里有数。
秦嵩轻笑一声,“白狄之辈,不过疥癣之患,许以公主,偿以金帛,足以。”
又是这个!
每次白狄人南下,朝廷不是送钱就是送公主。自从先帝输给白狄之后,前前后后送了三四位公主和亲,光是嫁妆都不止万金!
司州雒阳人可能没什么感觉,可是深受白狄之患的雍州诸官吏却是异常生气。
每次被人打了一巴掌,还得将另一边脸伸过去给别人打。打完了还得请这群强盗吃饭,完事还得送女人。
简直干汝母!
大家面上都是文明人,心里面早已怒不可遏,问候了十几遍朝廷答应和亲的官吏十八代女性家眷。
聂绩也生气,不过他不会为了经历三四次的事情生气,那不值得。朝廷在对待白狄的态度上,和儿子对待父亲差不多,他早已习惯。
他生气,主要还是因为另一件事情。
这时,秦嵩适当开口道:“你们也知道,边疆肃慎和白狄霍乱,朝廷已无余粮,故而此次和亲所用金帛......”
说到这里,秦嵩呵呵一笑,没有说下去。有些事情不需要多说,大家都是聪明人,说出来反而不美了。
杨崧道:“天使有所不知,眼下义阳王时刻有窥伺雍州之意,若是调用雍州粮草,到时义阳王若是进攻雍州,只怕我们难以抵抗。”
“无需担心,只要稳住白狄,便能将长城军团调回雍州,届时区区一个义阳王,随时可除。”秦嵩笑着道:“这也是朝廷的打算,只要能调回长城军团,到时便能彻底解决义阳王的事情。”
长城军团?
聂绩心中冷笑,那些烂东西,年年被白狄人打得跪地求饶,他们回来就能解决义阳王?
他不相信!
可别到时候义阳王没解决掉,白狄人翻脸不认账,再度南下,到时候雍州可就危险了。
说到底,这小白脸根本就不被人信任。
雍州局势一旦糜烂,秦嵩这王八蛋拍拍屁股逃回雒阳,他们这些雍州本土人可倒了大霉。
聂绩正欲说话,杨崧却抢先一步,回道:“请天使放心,下官一定配合。”
“哈哈哈,太守果真忠义!”
言罢,秦嵩又说了一两句勉励的废话,朝着身旁的黑衣男子道:“子车将军,我们先回去吧。”
“唯。”子车烥淡淡点头,起身跟着秦嵩离开。
杨崧遣散众人,留下聂绩。
“山雨欲来啊。”杨崧负手叹息。
聂绩哼道:“那些粮食,可是我们用来对付叛军的。再不济,也能用来对付白狄人。现在却要送给白狄人,还是上万石粮食,简直可笑!”
“你生气个什么劲,这种事情,你我又不是第一次遇见了,难道你还没习惯么。”
“可是这次,我们抄了刘歆,不就是为了对付义阳王的叛军么。这和前几次可不同,白狄人可没那么容易喂饱,一旦他们翻脸不认账,雍州到时候说不定会被两面夹击。”
“到那个时候,你觉得雒阳朝廷会派遣援军来么?”
聂绩脸上挂着冷笑。
“不会。”杨崧果断摇头,“眼下肃慎人还没退,义阳王出兵荆州,朝廷难以顾及到我们。”
“所以,白狄人娶了我们的公主,吃着我们的粮食,反过来攻打我们。”聂绩脸色阴沉。
杨崧闭口不语,良久之后方才说道:“人微言轻,雒阳诸公,怎会在意我们的死活呢。”
“那就坐以待毙?”聂绩反问。
“倒也不是。”杨崧拍拍他肩膀,“我累了,以后郡内大小事宜,都交给你了。”
闻言,聂绩先是一楞,旋即和杨崧对视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