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芳又给三叔找了个必须收拾他的理由,心里就更顺畅了。
“编纂国史好啊,太宗文皇帝有云,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镜为鉴,可以正衣冠。正好,若贺氏举族来归,正当为国史献上一份厚礼。”赵德芳笑道。
赵德昭也笑道:“其实前面的已经编纂得差不多了……”
“可信?”赵德芳质疑,“我反正不信文人那张嘴。”
……
你又来?
“五代十国史,如今还有这么多经历者,那帮人可曾采访过?”赵德芳趁机建议,“二哥,编纂史记最要紧的是啥?真实,真实,还它……那个的是真实。连亲历者都没有采访,那帮文人写的史,岂非一家之言、片面之词?比如他们写前朝国史,结果连当事人都没有采访,比如说爹爹这个亲历者,那你说,他们写的是什么?难不成,他们还能是前朝世宗和爹爹说话的时候,他们在一旁亲自看到过?当然,前朝也是有史官的,可史官寥寥一笔,记得住‘士农工商学’、‘立户礼兵刑’么?国朝以武立国,当要以文治国,还当要依法治国,各方面的资料那么多,总不能光听文人的一家之言吧?”
赵德昭瞠目结舌。
你说的好有道理,可我为啥不明白?
“那个,爹爹说,赵宋与士大夫共天下……”赵德昭微弱的反击。
你总不能说猛爹错了吧?
“士大夫的天下,还能是赵宋的天下?”赵德芳再次夹带私活,“爹,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历朝历代兴亡更替,农民起义占据了大部分先机。我们与其让文人士大夫间接管理这些人,不如我们直接插手——皇权不下县,可农民起义从来不管这些,他们一造反,矛头直接瞄准的就是皇帝,皇帝可是给这些人背了黑锅的!”
赵匡胤听着听着就有些心惊肉跳。
这小子可是不止一次表达出过对文人士大夫的讨厌!
可问题就在于……
“爹爹其实心里也明白,若不然,就不会让儿子管那些经济作物了。”赵德芳放出大杀器,“亩产五石的农作物,只要开局还算顺,十年不足够,二十年足以让天下粮食实则是有富裕的,一旦咱们家‘与士大夫共天下’,这些额外的剩余价值可就成了他们手里的利器了。到时候,爹爹赐予文人‘治天下’的政治优势,他们手握粮食这一硬通货也就等于掌握了经济优势,以文人统帅军队,则赋予他们军事优势。最可怕的是,他们通过编纂史书拥有了文化优势,到时候您老的子孙后代‘垂拱而治’,也就是蹲在皇宫大内当肥猪,您说,这天下还能是‘赵氏与士大夫’共天下?”
可是……
“是,自古以来都是文人造反百年不成,可问题是手握政治名分、军事大权、经济大权、文化优势的文人还能算是文人?圣贤躺在棺材里,可管不得这帮文人,董仲舒可做‘天人感应’,后世不也奉之为圭臬?他们可有的是编纂一个合法的,合理的,合口的借口,一而再再而三推翻他们的论调的集体?”赵德芳狂吐私货,杀疯了,“把一切合法性的解释的权力都交给文人,那必然打造一个比军阀更可怕的集体,那就是学阀,军阀之坏,在一时;学阀之坏,在万世。文人,可用,但必须保证一个前提,他们是积极进取的,是与时俱进的,而后,才能委以重任,待之以诚。”
赵匡胤风中凌乱,他当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可问题是这小子说的似是而非,隐隐有让他想到一生经历之事不得不认可的道理。
成精了还,这小子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