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也!大将军,自此之后,这些流民都将成为少数豪帅的部曲,十余万人的部众,但凭徐州刺史督护等人,是根本制衡不了的。”
郗鉴说着,看了刘预一眼,又说道。
“更何况,大将军还要引这些人为屏障,来防备扬州的琅琊王吧?”
刘预看着郗鉴的目光,听到这话,脸上一红。
“嘿嘿,郗公果然不愧是名士,某这些心思,郗公原来早已晓得。”刘预强行化解了尴尬。
“那郗主簿,打算何以教我?”
郗鉴看到被自己戳穿心思后,刘预虽然有些尴尬,但却是落落大方,在心中对于刘预的印象又提高了一分。
“郗某才浅,不敢言教!”郗鉴一拱手,继续说道。
“不过,对于这些流民坞主,郗某却是非常了解这些人的心思。”
“哦?郗主簿,某愿闻其详!”刘预立即兴趣满满。
兖州一带的流民也是数量庞大,郗鉴对于这些流民坞主的接触,可远比刘预多得多。
“大将军,这些流民虽然都是颠沛流离,但是其屡经艰难,非其间的坞主豪帅,根本得不到他们的信任,就算是落籍郡县,也根本就不是郡守县令可以驱使的。”郗鉴立刻说道。
刘预点了点头,这种说法倒是很有道理,这些流民都是迁徙不定,彼此之间的信任帮扶,可是最重要的,至于打着朝廷名义的州郡官吏,对于有些流民来说,反而是害的他们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之一。
“更何况,大将军又认命其中的强势的坞主为督护,这样一来,十分有可能造出一个淮泗之间的臧霸!”郗鉴忧心忡忡的说道。
臧霸,就是东汉末年归降曹操的豪强之一,其青州兵在归顺曹操后,保留了相当大的自主权,臧霸本人也是在青州徐州一带拥有非常大的威望,两州的军屯百姓都受其影响非常大,要不是臧霸本人野心不大,只怕早就被“皇叔”或者“十万”之流给蛊惑起来,火烧曹操后院了。
“而且,淮泗之地,北接中原,南扼江东,要是在这里出现一支拥兵十余万的豪强,那将来就是徐州的心腹大患,甚至可能是大将军的心腹大患。”郗鉴意味深长的说道。
“郗公之言,大善,大善啊!”刘预忍不住赞叹道,“只是不是知道,郗公,要我如何处置这些流民坞主呢?”
郗鉴脸上表情不变,继续说道。
“依旧是择其强者为督护一方,不过必须要收其子弟为人质。”
刘预点头赞同,其实他也已经想到这个办法了。
“另外,还要在这些流民之中,最少选择半数,迁徙来彭城、东海一带安置,下邳郡距离淮北太近,都不宜为用。”
郗鉴的这个办法,倒是出乎刘预的意料。
“郗主簿,这些流民数年产业皆在淮北一带,这样强制迁徙,恐怕会迫其南逃扬州吧。”
刘预有些担心的说道,要是强制迁徙流民,逼得他们南下投靠琅琊王司马睿的话,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刘预还指望这些流民组成淮北防线,阻挡司马睿北上,顺便阻挡南下的逃人呢。
“大将军,尽管放心。这些流民虽然境遇甚是可怜,但是其中的刁滑之辈,可是一点都不少,这些人都是畏惧威权强势,却很少感怀恩德,要是大将军一味顺其本意,反而会助长其嚣张气焰,恐怕大将军一旦率军返回青州,这些流民帅中的刁滑者,就会看透大将军的本意,反而会主动南下,勾连琅琊王,在大将军和琅琊王之间首鼠两端,两相得利呢!”
郗鉴对于这些流民抱有一种“畏威而不怀德”的偏见。
不过,对于郗鉴的这种偏见,刘预却是有些理解的,这些流民在认识到自己的重要性后,肯定会在两方,甚至是数方的权力博弈中,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后为自己谋求更大的利益,直至超出刘预所能给予的范围也说不定呢。
郗鉴看到刘预的表情变化,知道刘预已经是接受了自己说法,就继续说道。
“而且,还有一点,大将军尽管放心。如今江东的琅琊王虽然也是招揽流民,屯田垦荒,但是江东水泽瘴疠,一直都是这些北方流民最为忌惮的,另外,江东上好的田地,都早已经被吴中大姓所占据,就连那些事宜垦荒的土地,在这几年中也已经被渡江的北人占据,这些流民就算是去了,也不过是安置江北,想必琅琊王还指望这些人来防备大将军南下呢。”
刘预听后,心中更是赞同郗鉴所言。
在历史上,永嘉之乱后,大批的北方流民南下,就被司马睿安置在了长江北岸,特别是其中的京口一带,更是成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北府兵”的地理标签。
之所以出现这种原因,就是因为司马睿等人早就知道“守江必守淮”,只有在长江北岸建立防御,才能更好的庇护江东。
“郗公所言,某已受教,果然是谋天下之才。”刘预对于郗鉴这种名士,从来都是不吝啬夸赞的。
“那我立刻就依郗公之言,让这些流民帅派遣子弟为人质,再择其中部分流民,迁移到彭城、东海二郡安置。”
经过郗鉴的解释后,刘预已经对于这些淮北流民有了更清晰的认知,看来不能一味的对这些看似可怜的流民顺从了,再这样下去。
一想到这里,刘预突然想到,是不是自己对于那些豪强世家也同样太过宽容了,不然的话,自己如今占据几乎三州之地,为何还这么穷,甚至于只能供养五六万兵马呢?
不过,这个关于豪强的问题,刘预却是不能向郗鉴询问了,这位郗鉴虽然落魄穷困,但是更多是因为战乱和天灾,其宗族在高平的土地却是不少,也算是豪强的一员。
刘预要是向郗鉴询问如何收拾自己治下的豪强,难免不会被啐一脸。
更何况,与这些流民想比,那些豪强的不管是经济实力,还是军事实力,都是远远超过这些破产流亡的流民的。
果然,几天之后,刘预率领三千青州兵,抵达淮北的时候,就见识到了这些豪强的军事力量。
“淮泗之间,不愧是民风彪悍,四战之地,果然出强军。”刘预骑在马上,望着前方上万士兵组成的阵列,非常意外的说道。
只见前方的阵地上,上万士兵人头攒动,旗帜飘扬,刘预远远的望去,颇有一番强劲军旅的意思,根本不似之前见到的豪强军队。
只不过,相隔的太远了,刘预眼神再好,也看不清那些飞扬的旗帜上到底是哪家豪强的部曲军队。
这时候,前去刺探这些敌军情报的斥候,也返回来复命了。
“大将军,前方敌军,不是本地的豪强!”斥候军将冲到刘预马前。
“不是豪强部曲?!”刘预一时之间有些懵。
“那是哪里来的贼人?”身旁的刘珣立刻替刘预问道。
“末将看到敌人的旗帜,似乎是安东大将军麾下旗号!”斥候回道。
“安东大将军?司马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