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南京这边的大部分官员都感觉不妙,因为皇帝的意图很明显,裁汰不合格官员,精简冗余机构。
南京这边恰恰大部分不都是这样的官员、这样的机构吗?
有一些先见之明的官员,隐隐之中其实都已经想到了:如果真的严格执行这次京察的考核标准,那作为留都的南京就会名存实亡。
除非南京北京的考核标准不一样。
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冯保已经明确说了,必须将南京这边所有官员的自陈,以及南京吏部与都察院的初评带回北京,交给北京那边的吏部与都察院最终评估裁定。
这就毋庸置疑了,标准指定统一。
反正冯保在南京这阵子也从未掩饰这一点,不然如何聚敛两百多万?
徐爵每天跟着他大吃大喝,眼看长胖三十斤肉的目标就要达成。
刚来南京时较之从前不过长了一点肉,看起来依然像个瘦猴子。
如今虽然仍不及从前那样,胖得像唐老鸭似的走路一晃一晃,可现在也已经是微胖发福像模像样。
吃饱喝足,该收的礼都收了,京察的工作该做的也都已经做了。
是时候考虑回京了。
这天晚上徐爵得意地翻着账本,咂摸着嘴道:“老爷这次功劳不小,回京后万岁爷一定高兴,会重重有赏。”
如今,徐爵已经知道了这是奉旨行事,除了感慨朱翊镠的奇葩,就只剩下叹息,费这么大劲,到头来一点好处都捞不到,要全部上交……
冯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你想要万岁爷赏什么?”
徐爵一想,发现好像还真没有。原来老爷想晋封一个爵位,可如今逐步废除;原来老爷喜欢钱喜欢四处买田产地产房产,可如今都不感兴趣……
老爷早就变了,只是他这个大管家的思维还停留在过去而已。
一念及此,徐爵笑了笑回道:“老爷好像,确实也没什么想要的哈。”
“当然有。”冯保慢悠悠地回道。
“老爷眼下想要什么?”徐爵忙又问。
“有自己的一处私宅,远离尘嚣,可以在那里安享晚年。”
“老爷,你这是萌生退意了吗?”徐爵不禁有几分讶然,“老爷正当盛年,陛下登基即位不到一年呢。”
“迟早要退的,但也不是现在。”冯保喃喃地道,“万岁爷虽然才华盖世,可毕竟还年轻,加上有时又有妇人之仁,我想还得在他身边辅助几年,待朝局彻底稳定下来,再告老休退不迟。”
“哦。”徐爵松了口气,“还以为老爷这次回京便萌生退意呢。”
“万岁爷成为大明之主,有我的一部分功劳,我当然会陪他走一程,但只求能有一个安详的晚年。”
“老爷,这个要求并不高。”
“你错了。”冯保摇了摇头,感慨地说道,“这个要求看似不高,可并不容易得到。想想本朝的大官大僚,无论外廷还是内廷,有几个落得好下场?”
“可陛下不是这样的君王啊。”
“是,我相信万岁爷不像其他君王,但像我们这些人,终究只是一颗棋子,需要你的时候你上,不需要你的时候就得做出牺牲了——这是我们的命。”
“老爷不要这么悲观嘛。”
“不是悲观,而是已经看透了。即便万岁爷待我们好,让我们退下,有一个地方可以安享晚年,可你想过没?我这双手沾了多少人的血,曾经又让多少人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将来休退,难免会有人报复啊!”
徐爵听了点点头,这样一说,还真有几分道理。两次来南京,他也早已经看透了人性的丑陋。
冯保接着道:“所以说别奢望万岁爷赏赐我们什么,即便赏赐也不能要,因为这是我们的分内事。你现在也该明白这个道理:除了万岁爷,没有任何人可以保护我们余生的周全。”
“老爷言之有理!”徐爵由衷地道。
“就像这次来南京,是万岁爷的暗中授意,可咱帮不上南京这边官员,到时候该裁汰还得裁汰,送钱也白搭,你说他们那些人是不是得恨死我?”
“万岁爷真要裁撤留都南京吗?”徐爵声若蚊蝇地问道。
“废话!”
“老爷,那我们还是尽早回京吧。”徐爵顿时感觉如芒刺背。
虽然老爷现在有权,不比上次他来南京,可人性难测……万一走漏风声,那后果不敢想象。
“明日与王承勋、田义交代一番,后天便可回京。”冯保作出决定。
“好,我马上收拾行礼。”徐爵听了老爷这一番话,感觉现在每走一步,都得小心谨慎,不然保不齐什么时候被人背后捅一刀子呢。
“知道今天我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感慨?你知道张大寿已经死了吗?”
“啊?张公公死了?”
“在家里自杀了,其实他人还行。”冯保感慨地道,“万岁爷刚又整顿内廷,裁撤了将近四分之一的公公、宫女,连乾清宫掌作周佐都撤了。”
“啊?周公公一直不都是万岁爷的人吗?”徐爵讶然。
“是啊,万岁爷登基,别人不知,我清楚,周佐有功,可那又怎样?整顿内廷,就得有人牺牲,这是政治,所以能不担心晚年的生活吗?”
“……”徐爵无言以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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