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皇帝抬头瞅了一眼李太后的神情,目光也没敢多作停留,继而又低下头,接着说道:
“孩儿这阵子总结前朝的经验,得出一个结论:治国重在吏治,吏治重在铨选天官。张先生生前也对孩儿说过,天官不可久任,久任则难防结党营私。因此孩儿基于以上种种考虑,应该会依了王国光的请求。况且,他年事已高,若孩儿一再挽留不放,那岂不是显得吾朝无人可用?”
万历皇帝一套一套的娓娓道来。
李太后和冯保都在用心地听着,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万历皇帝毕竟已经长大了呀,懂得驭人之术了!
这是冯保很不希望看到的,但又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对李太后而言,听了大儿子这一番话,心情却是异常的复杂。
虽然大儿子貌似懂得驭人之术,但这点依葫芦画瓢的技巧还过于笨拙,实在起不到收摄人心的作用,反而会冷了张居正同一条战线上的人心,不利于当前朝局的稳定。用冯保的话说,会引发朝臣人心惶惶。
所以李太后想了想,语重心长地说道:“钧儿,或许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这时候放王国光,你想过后果没有?娘与你也不用转弯抹角,如今朝廷绝大部分都是张先生选拔上去的人,你让天官王国光回籍,让其他人怎么想?虽然你是皇帝,可一直没有亲政,你自己也知道,像王国光这样的大臣已经习惯,只听张先生一个人的话。钧儿,你敢保证其他人就一定会听你的吗?”
这话正说到万历皇帝的心坎儿上,但殊不知,这也正是他最忌讳的。想着自己是一国之主,即将要亲政了,底下的却都是张居正的人,还不听他的话,那怎么成?
一念及此,万历皇帝壮着胆儿,不服气地说道:“娘,可是张先生他已经过世了呀!总不能一切还是按照原来的老样子来吧?”
“但你也不能急着改弦更张啊!”
“娘,您是不是想多了?孩儿只是答应王国光请求致仕回籍,又没有将张先生生前留下的人都赶出朝廷。”
李太后肃然言道:“可王国光是张先生的一面旗帜。满朝谁个不知?张先生有一大盟友、两大旗帜。一大盟友是冯公公,两大旗帜在京是王国光,在外是戚继光。如今,冯公公和王国光都遭人弹劾了,你是不是马上也要对戚继光动手啊?啊?”
万历皇帝一激灵,想说没有,但又怕这一说,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所以硬着头皮没有作声。
见万历皇帝沉吟不语,李太后更是急了,双眼一眨不眨,紧逼道:“你倒是说话呀,莫非你心中真有这个想法?”
“娘,孩儿只是觉得无论是大官还是大将,久任都不利于朝廷的控制。”万历皇帝底气显得越来越足。
李太后骇然变色,虽然万历皇帝并没有亲口承认,但言语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冯保果然没有说错……
“钧儿!”李太后当即呵斥一声,“你知道蓟镇总兵的指责吗?”
“娘,孩儿当然知道,蓟镇乃九边重镇,凭借长城抵抗异族的入侵,担负着拱卫京师的重责。”
“既然知道,那你知道戚继光的作用吗?”李太后以几近怒吼的语气。
万历皇帝虽然不敢拿正眼对视李太后,但也没有完全被李太后的气势震慑住,他依然保持着皇帝该有的尊严,简明扼要地回了两个字:
“知道。”
见万历皇帝在李太后面前越说底气越足,压根儿没有妥协退让的意思,冯保害怕了,感觉万历皇帝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李太后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万历皇帝了。
万历皇帝真的变了。
他的翅膀硬了。
这一刻,冯保内心不禁产生一个想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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