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七八其实满肚子的牢骚。
牛肉干和干粮都给分出去了,紧接着只能开始吃闯军的军粮,只是……越吃越觉得味同嚼蜡。
这几日,他每日都觉得自己永远处在饥馑的边缘,这种感受,让他越发的怀念起做俘虏的日子了。
不只如此……这里宿营,夜里依旧还是很冷,可显然没有人专门去张罗怎么取暖,大家点一点篝火,席地便睡,到了半夜的时候,木柴烧干净了,即便是裹着大衣的周七八,还是给冷醒。
至于其他的,他亲眼看到一个伙伴在半夜被冻死,清早的时候,人已僵硬了。
此时,他们说话的时候,说到了官军,却故意会将邯郸官军和官军进行区分,似乎在他们心目之中,邯郸官军和其他的官军是两个品种。
越是靠近邯郸,周七八的心里就越发的复杂起来。
他实在不想再去和邯郸官军作战了,倒不是因为他怕死,毕竟像他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一条烂命而已,也没什么好贪生怕死的。
真正的原因在于周七八朴素认知里,人家将自己放了,自己竟还再去打人家,这有些不厚道。
不过人总是随波逐流的。
许多人和周七八一样,没啥士气,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而在这个时候……他们发现了一支军马在侧。
这一下子,带队的首领顿时大惊,而后……让大家伙儿准备迎敌。
对面全部是骑兵,而且看上去很精良。
这让那首领不敢怠慢,因为他很清楚……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碰到了骑兵就是一个死。
当初在关中起事的时候,大家并不畏惧寻常的官军,唯独畏惧的就是骑在马上的官军。
“准备,准备……咱们和他们拼啦,干死这群狗娘养的鹰犬,大家不要慌,周遭都是咱们的人,只要咱们将他们拖住,用不了多久,附近的弟兄们便会源源不断的来驰援,到了那时候……咱们将他们围了,将这群狗娘养的东西,统统宰了。”
首领目露凶光,他的这一番话,虽然粗糙,但还是颇有水平的。
一方面告诉大家,自己会和大家同生共死,另一方面让他们不要恐惧,自己人多,附近有足够的援军。
于是,一干人开始乱哄哄的抬出竹竿,或是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做好迎接冲击的准备。
他们甚至将随行的几辆大车,摆在前头。
当然,派人去附近求援也是必不可少的。
就在这混乱之中,骑兵开始攻击了。
随着一声声尖锐的哨声……
这哨声一出……
一下子……原本总算是稳下来的流寇们,竟开始哗然下来,有人下意识地道:“是邯郸的官军,邯郸的官军来了……”
此言一出,许多人的士气直接一泻千里。
邯郸官军的战斗力,他们是亲眼见识过的,那些人个个都健壮无比,又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武器。
周七八握着竹竿子的手,开始在颤抖。
紧接着,骑兵已经预备开始冲刺了。
这让本是有些混乱的流寇们,更加混乱起来。
首领急了,额上黄豆一般的冷汗流出来,他不断吆喝道:“别怕,别怕……他们终究还是人……怕个什么,拿下了他们,到时自有犒赏,回去吃肉去。”
这不说还好。
一听说吃肉,周七八便觉得饥肠辘辘起来,重要的是,这让他的记忆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猛地想到……自己在邯郸被人善待,想到那一张张面孔,还有那送大衣给自己的生员,那人没和自己说上几句话,只是嘱咐自己别冻坏了身体。
而现在,这大衣还穿在自己的身上。
他登时心里不禁有些惭愧起来,总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恐惧……不安……惭愧……
还有一点点……更奇妙的心思。
周七八甚至在想,这一次若是被俘了,不晓得……吃的是啥……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
哐的一声。
他手中的竹竿……应身落地。
有人骂道:“七八,你做什么?”
周七八哀嚎道:“俺们打不赢的,而且人家不会为难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