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大骂道:“高老哥平日里也是一条汉子,今日何自裁?你这般死了,教俺还有什么面目活在世上?哎,你糊涂啊。”
口里骂着,眼眶里泪水团团打转。
天下之中,不少人传说张献忠乃是杀人魔头,饮血茹毛,宛如野人一般。
可这时的张献忠,泪水已是夺眶而出,口里依旧喋喋不休的大骂:“这样艰难都活下来了,当初聚义反明的时候你是咋说的?而今你倒是死了痛快。”
说罢,擦拭了眼泪,满是老茧的手,捂着高迎祥的眼睛,道:“去吧,去吧,阴曹地府里,便没有这些该死的害人虫了,好好的做一个良鬼,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说到此处,张献忠突然如鲠在喉,竟是再发不出声来,口里只是啊啊啊啊的古怪音节。
踏踏实实过日子,这短短几个字……在此时此刻,突然一下子触动了张献忠的心事。
什么贼,什么匪,什么闯将和闯王,当初若是当真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何至走到今日这一步。
张献忠起身,拔刀,四顾,一旁有人慌慌张张的来,道:“官军的骑兵来了,骑兵来了……”
轰隆隆,轰隆隆。
在炮火和枪声之中。
从侧翼,东林骑军已如旋风而至。
他们充当的并不是主攻,甚至连助攻都不算。
而是用来包抄的。
一旦流寇崩溃,他们立即如脱弦的箭矢一般,将败兵分割,围困。
张献忠深吸一口气:“当日项羽困垓下,今日俺被官军围,天不助俺俺完蛋,俺完蛋来俺完蛋!”
报讯的人懵了:“将军,现在咋弄?”
张献忠深吸一口气:“杀出去,来日再报仇雪恨!”
这一次说的是人话,这人听懂了。
只可惜……
迟了。
数千骑兵,出现在战场,开始分割。
而后,浩浩荡荡的步兵上了刺刀,发起了冲锋。
炮声已停了。
这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到处都是追亡逐北的一幕。
…………
天启皇帝松了口气,此时的内心,谈不上喜悦,却有一种心中大石落下的感觉。
他忍不住道:“此战,甚好。”
张静一却是皱眉不语。
片刻之后,有人上前:“报,各队已经出击了,第一团指挥李定国追的急,受了伤,被人抬了回来。还有……锦衣卫那边,也不安分,刘文秀带着一干人,也去追杀……”
张静一听罢,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李定国伤的不重。”
“倒是不重,只是他面如死灰,觉得错过了这一次功劳。”
张静一点点头,让人退下。
他心里颇有些感慨。
无论是刘文秀还是李定国,在另一个历史里,都是张献忠的义子,和孙可望一样,在明朝末年的历史里,曾如星辰一般的耀眼。
可今日,他们在这原野上,却是彼此反戈相向,为了各自所认同的道理,愤恨厮杀。
而这一切……却都是因自己而起。
说起来,东林军许许多多的将士和骨干,都来源于当初关中的流民,若不是当初招徕了他们,让他们活下去,又让他们成为生员,只怕……他们已是跟着张献忠、高迎祥和李自成去了。
天启皇帝道:“张卿,你有心事吗?”
张静一道:“陛下,如今除了高迎祥和张献忠,那李自成尚在。”
天启皇帝道:“他若是敢来,朕必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张静一道:“臣若是李自成,便不敢再来了。”
天启皇帝叹了口气道:“所以我们立即主动出击?”
张静一摇摇头:“陛下,臣倒是以为,这个时候,我大明足以靠马上得天下,可如何定国安邦,单凭杀戮是不够的。”
天启皇帝道:“怎么,你又有什么想法?”
张静一道:“武功到了极致,却不能一直如此下去,否则就会形成依赖,难道陛下希望这一生都在四处征战吗?臣倒以为,这个时候是考验陛下文治的时候。”
天启皇帝笑了笑,其实……起初获得一场场大捷的时候,他确实无比激动。
可到了现在,消灭一支流寇,对于他而言,确实也算不得什么了。
因而张静一这番话,倒是让他来了兴致:“看来张卿已经有了主意?”
张静一表情凝重的道:“是,臣有一些主意。”
天启皇帝道:“那么你来说说看,现在应该怎么做?”
张静一道:“臣现在需要粮食,需要大量的肉食,还需要一笔银子。”
天启皇帝:“……”
这时天启皇帝冒出一个念头,怎么什么都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