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御来之前,孔硕早已对家里人交代过很多。
比如他的夫人们,如果愿意守寡每个月给多少钱;每个儿子女儿给多少钱;女儿出嫁的时候给多少嫁妆;甚至已经考虑到年轻小媳妇们会再走一步。
他连小媳妇们改嫁的钱都定下来了,虽然给得不多,但在苏御看来,孔老大是一个讲情分的人。这也符合他一辈子讲“义气”的人设。常有人说,讲“义”不过是装出来的,是虚伪。可苏御认为,如果一个人能装一辈子,那就不是装了,而是一种休养或信仰。盖棺定论,他就是一个讲义气的人。
除了家里,孔硕还对那些跟他打拼的兄弟交代过,比如段友德等。
如今孔硕最苦恼的是其实还是儿女们。
按理说应该让长子孔祥来当家主,可那孔祥的脾气跟年轻时的孔硕一个样。胆子太大,什么事都敢干,下手还特别狠。孔硕说此子可创业而不可守业,在孔硕活着的时候,当爹的能镇住他。
“可一旦我死了,这小子一定不省心……”孔硕顿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又道:“如果把家交给他,我怎能安心闭眼呢?二子孔瑞倒是性格沉稳,可孔瑞不是正室所生,他幼年丧母,性格懦弱,不善交际。全靠他也难维持家业。”
天底下最难办的就是家里事。
如果苏御自己碰见这种情况,他会选择分家,可面对别人家里的事,总感觉不方便说出口的。
孔硕精明一辈子,到死他也不糊涂,他再一次拉住苏御的手说:“我担心韩氏(大夫人)和孔祥在我死后独霸家业。到那时其他人可就惨了。为此我特意准备一笔钱留给其他人。可是我思来想去,唯有贤弟值得信赖。我把这笔钱交到贤弟手里,替我保管。愚兄在天之灵,祝福贤弟长命百岁。”
“这……”
“我孔硕行走江湖几十年,看人还是有些眼力的。这笔钱放到别人手里,一准是没了。唯有贤弟不会负我。我也不白让贤弟帮忙。”
孔硕回光返照似的满脸通红,眼睛瞪得老大,指着女儿。女儿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家里人的名字,名字后面还标注钱数,记得详细。
孔硕道:“我对他们说过,如果这个家实在待不下去,就去找你要钱,然后离开这个家。这张清单留在贤弟手里。清单上一共需要花两个亿,可我给贤弟准备五个亿。贤弟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多分给他们一点。剩下的钱,留给贤弟花。”
孔老大要在临死前把孔家与唐氏门阀的关系狠狠夯实一下,真是用心良苦。
看着孔硕恳求目光,憔悴脸庞,苏御心里一阵难受,不禁潸然泪下。
孔硕也很感动,可他却苦笑一声:“我曾考虑过分家的事,可其他孩子太小,如何分呢?另外贤弟不要小看了韩氏,这个女人其实不简单。背着我搞很多小动作。她手底下有一批人,就等着我死呢。段友德说,已经把那些人的头目干掉了。本来我还打算让段友德把其他人也干掉。可是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就算我活着的时候把那些人干掉,等我死了她还可以找新人。……如果她真的能拿得住事,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苏御有不同意见,但还没说出口。
孔硕再度变得意识恍惚,口齿不清:“我只是担心她……”
突然从孔硕的嘴里爬出一只虫子来,那虫子黑头金背,四条尖尖小足长在头部下面,头部往后全是肚子,看起来也就只有苍蝇那么大。可这东西十分凶残,两片短颚在孔硕的舌头上一夹,血马上就流了出来。
孔硕的血竟是黑色的。
——
傍晚时分,屋里突然传来孔婷的嚎啕哭声。
听到哭声,一家老小冲了进来,哭嚎一片。
在哭声中,苏御将一直黑背金腹的小虫尸悄悄藏在绢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