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天地有正气(1 / 2)

金虞姬深爱的那个男人,率汉家男儿在浑河南岸浴血拼杀,将士们在沈阳城下堆起尸山血海,终于打败建奴,杀了几万个鞑子。

最后,官人登上城头,在山呼海啸声中,亲手挥剑斩杀奴酋,为金虞姬和千万辽人报了血海深仇。

浑河大胜,明国震动,皇帝龙颜大悦,给她官人裂土封侯,让他镇守辽东,封赏的爵位比李成梁还高。

官人犒赏三军,待她养好了伤,率兵凯旋。

回到开原,官人大摆宴席,正式迎娶金虞姬过门。

为迎娶自己,一向从简的他,竟花费千金,开原城内,张灯结彩,军民同祝。

那日惊蛰,满天花瓣。

凤冠霞帔的金虞姬被官人牵着手走过落英缤纷,众人纷纷给他们送出祝福,连诰命夫人也在人群中笑着望向她。

婚后,她随官人纵马南下,阅尽江南繁华,过春风十里,赏二十四桥人家。

却说一日,金虞姬和刘招孙走在杭州城大街上,但见袨服华妆,满目繁华,好不热闹。街边一座茶楼上,正在讲冯梦龙的话本评书《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金虞姬在朝鲜时,便爱读这些明国评书演义、话本小说。到开原后追读了好多小说,不过辽东的话本更新速度不及江南,她好不容易来了江南,便缠着官人进去听一听白娘子的故事。

两人上楼找了个座位,吃着茶果,说书人从白素贞与许宣同舟避雨一见钟情,一路讲到讲到法海囚禁许宣,青白二蛇水漫金山寺,茶楼里响起茶客们阵阵喝彩声。

金虞姬听得津津有味,伸手去拿茶果给官人吃,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下。

肩膀一阵剧痛。

眼前的茶馆轰然倒塌,化作一片虚无。

金虞姬从梦中痛醒。

暮秋的阳光洒在帐篷四周,让人感到一抹难得的暖意。

远处金色稻田,清风拂过,稻浪翻滚。

金虞姬眼角残留两点泪痕。

“若真如此,该有多好。”

她躺在总兵大人的床榻上,身上盖着条温暖的被褥,那件血迹斑斑的鸳鸯袄已经不见,换了身干净的裙袄。

被褥四周都是官人的气息,金虞姬感觉被官人拥抱着,漫天花瓣落在他们身上。

她和官人虽没有肌肤之亲,不过对他身上的气息却已经很熟悉,他是她心中的大英雄。弥留之际,她隐隐听到,官人说要和她不离不弃。

金虞姬会心一笑,肩膀剧痛仿佛减轻了很多,这时,耳边忽然传来凌乱的杂声。

竹哨声和战马嘶鸣声在大营上空飘荡。

她猛然惊醒,条件反射般抓住枕下那把梅花匕首。

官人不知怎样了,她正要起来,手臂刚拄到床榻,一阵骨肉撕扯的剧痛便吞噬全身。

她咬牙呻吟。

这时帐篷外传来脚步声。

她连忙握紧匕首。

进来个胡须花白的老卒,手里捧着个热气腾腾的汤碗。

金虞姬将匕首放下,她认识这老卒,是军中医士,大家都叫他老宋头。

老宋头原是抚顺医家,沉默寡言,乐善好施,经常给周围穷人义诊救治。

万历四十六年,抚顺失陷。

听说宋家颇有积蓄,一伙暴民砸开了大门将他们抢劫一空。

全家一十三口一个没留,老宋头十五岁的女儿被暴民奸污,投井而死。

老宋头那天恰好在城外给病人调药,回家亲眼看到一个疤脸暴民正在奸污他女儿·····

家人死绝,老宋头也疯了,成了个疯癫游医。

他在辽东一路流浪,沿着浑河走啊走,最后走到了开原,遇到了刘总兵。

刘招孙收留他住在军营,每月给他发二两银子,让他给伤兵熬药疗伤。

老宋头在开原住了半年,疯病渐渐好了。不过脾气还是古怪,也不要刘招孙的饷银,逢人就说自己是神医,谁都能救。

“两处箭伤,能活下也是不易!幸得遇上老夫,给你医好了。”

“是刘大人给你换的裙袄,他背着你回来的。”

老宋头将汤药放下,也不看金虞姬,转身就要离开。

听说是被官人背回来,金虞姬心头一暖,遮住前胸的被褥稍稍放开,望着老宋头背影,急切问道:

“他被鞑子砍了一刀!现在如何了?!”

老宋头嘴巴撇撇,望向帐外奔走的战兵,有些不悦道:

“又没刺入脏腑,皮外伤而已,老夫若是治不好,也枉为这辽东第一神医名号了。”

金虞姬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见老宋头要离开,又问道:

“刘总兵现在何处?”

老宋头不耐烦道:

“大人率兵渡河了,他今日要灭建奴,给辽人报仇!你赶紧喝药,辅兵跟着过河了,这边人手不够,好多伤兵还等老夫救治!”

老宋头说罢便走,走出几步,忽然又站住,背对金虞姬,神神叨叨:

“以前好像也有个女儿,好像又没有,和你这般大。”

“朝鲜丫头,记住,别乱动,箭创伤要静养。”

“你命丢了是小事,若伤口迸发,刘大人要怪我医术不精!老夫可是辽东第一神医!”

老宋头走出帐篷还在唠叨。

金虞姬心中忐忑,不过官人早有筹划,应当能击败建奴。

心中稍定,想到自己要赶紧痊愈,好去护卫官人,她端起汤药,咬了咬牙,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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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金虞姬三里之外。

正白旗旗主黄台吉,跃马立于山岭之上,用左边一只独眼,认真观察尸横遍野的浑河战场。

“主子英明,刘招孙果然来沈阳了,幸好咱们及时放弃围打开原,否则又中了这狗贼奸计!”

黄台吉身边转出一骑,马上骑着的是一个汉人模样的将官,他脸上本有条刀疤,此时又增条新伤。

见旗主沉默不语,刀疤汉人又道:

“以为虎墩兔就能挡住正白旗,实在是太小看咱们了。主子,奴才请率本牛录勇士,冲下山去,阵斩刘招孙,给主子报仇!”

黄台吉右眼位置包裹一条黑布,眯缝着左眼打量开原军阵地。

其实他还想看看浑河南岸的后金大营,不过,这只独眼有点力不从心,只能看到浑河河面一片白雾。

他又将目光收回到北岸阵地,喃喃道:

“旗号、金鼓皆无,没有壕沟,据马也没有摆设,看起来是个空营。”

黄台吉用手抚摸下巴,思索片刻,转身对那汉人道:

“曹忠清,你率一队哨马,小心哨探,看营中是否有人,若遇小股明军,全部格杀,不留活口,不使他们给刘招孙报信!”

正白旗牛录额真曹忠清,立即翻身下马,半跪着给他的新主子磕头。

他脸上刀疤抖动,一脸媚笑:

“喳!主子放心,奴才杀尼堪,从没失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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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台吉眼中混沌不清的浑河南岸,其实早已喊杀震天,刘招孙和努尔哈赤的决战已经让南岸变成尸山血海。

刘招孙留给八贝勒的惊喜还没有完全抹去,黄台吉现在,眼睛和耳朵都不太好使,所以才看不见也听不清。

不过,荣头强能听得清。

他听到北门喊杀声越来越远,料想战兵快和浙兵汇合,他望着墙角蜷缩着的小孩,回头对巷口外还在杀戮的彭勇,怒道:

“川娃子,你家甘蔗砍完没,别没事找事!连累几个兄弟!救下这孩子就可以了!”

狼兵开口就提甘蔗,彭勇听得烦了,好像这个物什很好吃一样。

这个白杆兵也不去搭理荣头强,一手摁住个醉醺醺的叶赫人,一手将匕首举起。

旁边,几个被短弩射中的叶赫人在地上嚎叫,巷口倒着那群刚刚屠戮邻居的暴民,脑袋都被人割去。

在那个蓟州青皮的惊慌注视下,彭勇手起刀落,像杀鸡似得割断叶赫人脖子。

“你瞅啥瞅?瘪犊子玩意儿!你比鞑子更可恶!”

彭勇说罢,猛地挥刀过去,那青皮脖颈立即被割断,抱着脖子倒了过去。

刚才那群抢劫富商的叶赫勇士,此刻都躺在地上从喉管中发出咯咯声响,惊恐的望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杀神。

彭勇对着巷子里的狼兵怒道:

“嫌慢,你们也不帮忙,老子一个人就杀光了,催个锤子,仙人板板的!老子就等着丁碧过来,和他打一场!”

彭勇说罢,警惕的瞟了眼街道四周。

在他南边一百多步外的南北大街街口,百十个辽民像兔子似得惊恐望向北边,其中不乏一些体格强健的青壮。

他们远远望见彭勇在杀人,估计把他也当成了女真人,不敢朝这边逃。

不断有人涌到街口,都伸长脖子朝这边张望,既不后退也不向前。

“跑个锤子,一群怂货!”

彭勇啐了口唾沫,像杀鸡似的又去杀另一个叶赫人。

他手中匕首刚刚举起,忽然听到北边穿来箭羽破空的嗖嗖声。

彭勇连忙向前扑倒,没来及抬头,又往前打了两个滚儿,才终于躲开背后两支冷箭。

他本是刀盾兵,这种滚地冲杀的动作极为熟练,几乎已经形成条件反射。

两支重箭一前一后,擦着白杆兵护颈和脊背,朝南边十字街口撞去。

重箭势大力沉,直接撞入那群还在观望的辽民,将前面一人撞飞出去。

剩余辽民尖叫一声,一哄而散。

彭勇心脏狂跳,猛地拎起一把丢弃在路边的椅子,挡在身前。

他将身子伏低,右手紧握匕首,虎视眈眈注视向南边街道。

彭勇正前方三十多步靠近北门的街上,忽然冒出一大片家丁模样的人,各人手执大棒重刀,正狠狠望向自己。

一个身材魁梧,全身披甲的壮汉,缓缓放下手中大弓,抬头望向彭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