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相说的极是,本宫以为每次朝廷推动改制都会改变朝野的局势,有些人失势,有些人得势,利益在转换中,也就有些人趁机而动,为自己的私利上下其手,比如一个府中的推官,或是一个县治中的县尉主薄等附属官吏趁机打击对手,为自己获取权力或是为自己家族得到田亩,’
朱慈烺说到这里,众人有些哗然。
为啥呢,这位小爷太敢说了。
这么说吧,这个破事从古至今都存在。
很多朝中的改制到了县乡就变味就是如此。
但是,皇权不下乡,乡里还是豪族说了算。
以往帝王不是不知道,就是顾忌脸面不明说就是了。
这位是撕开遮羞布,直接说县治中的种种弊端,可能给改制带来极大的困扰。
丝毫不顾皇室的体面了。
这越发看出太子和陛下的区别,就是不要脸了,只看结果。
“诸卿,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也是本宫最为担心的,先宋数次变法失败,这就是重要原因之一,诸卿可有教我,”
朱慈烺道。
下面鼓噪声略起,有的是在说些牢骚,有的真在商议应对。
“殿下,此事倒有个办法,”
倪元璐出列。
“倪卿请说,”
朱慈烺笑道。
‘殿下要防微杜渐和清理的占地众多的大地主,臣下以为当以过万亩为先,余者皆不足虑,’
倪元璐拱手笑道,朱慈烺笑着颔首,不错,倪元璐说中了他的心思,
“何不如此,下令停下各个府县,此番改制以万亩为限,天下府县将所有超过万亩的家族报上来,标明其田亩确切的数字,点明日后这些家族的田亩决不可再行扩大,否则必被严惩,”
倪元璐这话一说,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卧槽,你个倪元璐好狠,将很多大族的后路都抄了。
“好法子,好法子,”
朱慈烺抚掌大笑,别说,他以往总以为倪元璐是东林一党,多加提防。
今日看来无论哪个党,其中还是分为愿意为国分忧,还有的只为私利的。
“倪卿家所言极是,如此这般断绝了一些豪族利用田亩谋利的行径,须知天下的田亩就是这么大,如果一些藩王、豪族、士族大肆兼并土地,那就意味着大批自由民失去了土地成为贫困的佃农和流民,卿等何忍,”
朱慈烺褒奖倪元璐,也刺了那些不清不愿的大臣们。‘殿下,不止如此,在每个府县田亩过万亩的都是富家大户,权势不可小觑,即使府县中的官吏想要借机上下其手中饱私囊怕也不易,如此可减少府县中因为此番改制引发的异动,减少民间的反对,’
倪元璐笑道。
朱慈烺哈哈大笑,倪元璐还真是人才,他朱慈烺真没想到这点,这些拥有大量田亩的家族在县中当然是一霸,官吏就是想上下其手也不容易,双方正好是势均力敌,这就是平衡,这样局面不容易动荡。
看看倪元璐老同志考虑的这个周详,可说一举两得,果然是个老江湖,到底是老辣,不过从今次来讲,也算是个老愤青了,估摸家里田亩不多,所以赞同改制。
朱纯臣等人看向倪元璐的眼神都喷火了,你个老混蛋怎么成了太子走狗,平日里埋得深啊。
朱慈烺起身双手支撑桌案,俯视群臣,
“诸位,定有臣子心里嘀咕着本宫为何执意推动改制,本宫的答案是先唐太宗所言水能撑舟也能覆舟,”
吴昌时心中腹诽,这个小太子很狡猾,一再的为自己的言行开脱,他向来不愿意用圣贤所言,一惯举出实例,这次又是如此了。
‘这句话其中深意诸卿没有异议吧,’
朱慈烺盯着众人。
众人急忙拱手,
“绝无异议,”
众人也想看看这位殿下能说出什么来,
“此言千年以降,士人无不尊为至理名言,然说出容易做到难,先唐先宋为何倾覆,外敌只是表象,内里土地兼并肆虐,滋生大量流民,官吏贪腐处处,好大的帝国成了日暮西山之相,外族不过是踏上最后一脚罢了,”
大殿内悄无声息,这个谁也别说不对,大多数的民意还是支撑着结论的。
‘因此从先汉唐宋以来,我中国无不一一重蹈覆辙,每每到朝廷中期,土地兼并、官员腐化就是一个顽疾,让中国病入膏肓,因此水能撑舟也能覆舟每番都没办到,只因那些手握大量田亩的藩王、勋贵,士族豪族们掌控了各个朝代的军政大权,他们怎么可能对自己改制,于是各朝最后无力扭转,只能沦入黑暗,结果就是那些君王士族也最后丢失了江山,鼎革中原后,重新划分了得益人,朝代初兼并不多,朝代继续延续,然后中期乱势再起,最后再次灭亡,千多年来,这就是一个无法打破的循环,一二再再而三的上演,’
朱慈烺颇为激动的说着。
众人或是心中不服,或是细细思量。
“陛下,倒也不可以偏概全,我朝陛下和殿下圣明烛照,必会中兴大明,”
周延儒忙道。
他感觉不能让这位小爷这么说下去了,否则没法收场了,让他诱惑出更多的倪元璐。
“周相,这话你自己信吗,不要总是说些空洞的言辞,什么圣明无比,如果真是如此,我大明为何有千百万的流民,如何沦为流贼的百姓这般多,”
朱慈烺这话一说下面一片哗然。
这位对自己和陛下开炮吗。
孙传庭和堵胤锡、方孔炤等人脸上慌乱,太子不是天子啊,还有陛下在上,这话可不能乱讲,
“当然,我大明有其因由,中原连续近十年时间大旱,此等天灾前所未有,我朝又有朝鲜倭乱和建奴辽东崛起的外因,因此出了很大纰漏,”
朱慈烺必须圆回来,否则崇祯必会发飙。
孙传庭等人这才松口气,果然还是那个睿智太子爷,
“但是,我大明流民处处是事实,先宋范仲淹一句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从此无数士子将其封为经典,是士人的经仕修身的名言,然则如今诸卿和天下是否羞愧,面对天下如此多的饥寒交迫,生存无着的百姓,你等是否还能欢乐,每逢年节一家欢庆团圆,是否扪心自问,对得起天下苍生,本宫之所以如此说,因为你等位列朝堂,就是执掌大明的重臣,庶民是否安居乐业都在你等手中,难道只是维持现状经营自己家族,无视天下苍生之困吗,”
朱慈烺言辞激烈后环视众人,众人躲避着他的目光。
这时候哪怕就是再厚黑的主儿也不敢和他对视。
朱慈烺很满意,不是反对吗,不是引经据典吗,他先说一个,看看是不是扇这些人的耳光,别特么虚伪的提什么四书五经那些废话,要干人事,否则你不脸红,肯定脸红,要不是羞愧,要不就是被这些言辞扇的通红。
“臣等羞愧不止,定当追随殿下推动改制,让中原百姓安居乐业,”
孙传庭、堵胤锡、方孔炤站出来附和道。
他们很清楚朱慈烺的目的,这正是壮大声势的时候,这样的情况下你们反对个试试。
“臣等愿追随殿下,”
周延儒、谢升再不情愿也得应下来。
其他众臣也必须附和。
朱慈烺嘴角一翘,呵呵,这就是大势,他看看谁敢逆势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