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衡以为朝会又会是一场永无休止的争吵,而正与他的想法相反,朝会很是安静,在谈及谁任祭酒这件事情上,太尉蒙恬与左右丞相李斯,冯去疾三人的意见,高度的吻合,甘罗为祭酒。
蒙恬没有这种心思,背后少不了蒙毅出谋划策。
蒙毅在朋友面前,在朝堂前是两个人,同一副面孔。
有这三人背书,毫无疑问甘罗背推上了祭酒之位。
毕竟谁都不是李斯,而他们三人也不会是王绾。
当初李斯与王绾争正统,分封还是郡县,两人各执一言,最后王绾败了。
王绾并非是败给了李斯,他败给了始皇帝。
在朝会开始之前,皇帝心中就有了定夺,他不说,只是想看看朝中大臣的意见而已。
李斯知道皇帝想着什么,于是郡县制为正统,他虽不算赢,但也踩着左丞相王绾从廷尉走到了丞相之位。
而这一次也一样!
在始皇帝未接见甘罗之前,是李斯与蒙恬争。
一个是朝中的左丞相,另一个是太尉。
秦制虽有太尉,但此前未曾有人任职,彼此将蒙恬自上郡调回来,给了蒙恬太尉官职。
虽说太尉掌兵事,可兵权不在蒙恬,在皇帝,但无人可忽视蒙恬的身份和力量。
李斯就更不用说了,统一六国,皇帝尊号,推行郡县制等等一系列事情他都有过参与。
他下了注,从未输过,一步步从议郎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他如鹰隼一般,谋而后动,出则必中。
他在朝堂上很少发话,但每次开口都起决定性的作用。
名义上虽不曾结党,但反抗蒙恬提议的不就是他的同党吗?
蒙恬推荐的人是谁?
儒家的孔鲋,墨家的钟无昧。
公子扶苏崇尚儒术,若是孔鲋为祭酒,则学宫中以儒为优,儒生任职,自然也会扶持推上儒术的扶苏,两者相合,恐怕扶苏是死而不僵,又可能杀回始皇帝的视线之中。
然后是钟无昧。
扶苏虽说不上推崇墨家,但也说不上反感,这帮人于国有用,他们制造的器物能改变农耕,能改变军械,能改变一个国家。
以钟无昧为祭酒,倒也能说得过去。
钟无昧入了终南,只怕又会是墨家之学盛行,而诸子学问次之。
这会让他们那帮研修律法的官吏惶恐不安。
明面上虽然是在推荐终南学宫祭酒,但实际上却是学术争锋。
是法家与儒墨诸子之学的争锋。
是正统的争锋!
始皇帝崇尚法家,以法治秦国,推行律法,教化天下黔首。
朝中大半文官,都是读《韩非》的,你让一群读《论语》,《春秋》的儒生,墨者来代替他们,他们会如何想?
自然会是不情愿!
蛋糕就这么大,何必分你们一杯羹!
于是争论起。
李斯执反对意见,其他文官也跟着进言,于是在始皇帝沉默的冷眼旁观之下,事情愈演愈烈。
于是,就有了白衡今日误以为朝中会争个不停地时候,出现的这种让他有些不适的诡异的意见统一的情况发生。
与其说是李斯和蒙恬他们意见的统一,不如说是他们两人的一种妥协,不是他们选择了甘罗,而是始皇帝选了甘罗。
自此,甘罗成为学宫祭酒成了无可争议的事实。
你要说甘罗够不够资格,他够!
不论是名声还是本领,他都够。
卜居书斋让天下多少读书人承他一份情。
他上位倒是没有多少人反对,只是白衡觉得好没意思。
朝会上,这些人吵架也算是他上朝时的一件趣事。只可惜没有碰见,这被他引为一件憾事。
祭酒之事算是告一段落,之后便是增设博士。
博士即博学之士的意思。
这批博士,会成为终南学宫的第一批老师。
各家的“子”当然不是博士,他们只是一个象征,也可以看作算是祭酒,一派一学的祭酒。
此刻咸阳城中儒、名、法、墨、阴阳、小说、纵横、兵家、农家等各家学派林立,入了终南学宫之后,各领一二楼阁以为学院,可招收弟子。
终南学宫循稷下旧制。
“不任职而论国事”、“不治而议论”、“无官守,无言责”。
皇帝或是士大夫有无法决断之事,都可入终南学宫去,去询问这诸子百家的意见。
学术开放,兼容百家之学,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当然,这是在不涉及六国遗民之事的情况下才有的言论自由。
当年稷下学宫也是如此,所以才会成为百家争鸣的一种象征。
白衡听得晕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