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衡做不到飞那么快,但也能日行八百里。
他绕过高奴县,先去了一趟定阳县。
原本的废墟此刻已建起了一座外墙,炼气士降雨让城外多出了一条澄清的护城河。
若是再建内墙,后建城内房屋,往来行人,行至此处,可敢信此处曾毁于一夜之间,毁于炼气士之手。
有数十万生灵曾命陨此处。
他们的魂魄,至今不曾回来,但怨念尚存。
白衡施展天眼通去看。
整个定阳县上空飘荡着一朵黑红的血云,看起来腥臭无比。
白衡见了,甚至能见血云之中,有两道红光化长矛飞入眼中。
眼睛刺疼,白衡伸手触摸,再一看,竟有血痕。
两道血痕如泪痕挂在脸颊之上。
白衡心惊不已。
而后就听到耳边响起一阵声音:“不可直视血云。”
白衡回头一看。
身后之人看了他一眼,道:“原来是你。”
原来是山神庙前,抓走亡魂的阴差。
“数十万百姓死于一夕之间,这怨天滔天,无魂魄寄托,就算我们也没有办法引去这血云,紫霄宫中来了许多真人,他们也无有办法,只能以人气镇压。所以得加快建设,趁着血云未曾自内而生灵智之前,抓到罪魁祸首,斩之,以祭众生,或能散去这些怨念,否则,世间恐怕得多一尊无恶不作之凶灵。”
阴差与白衡有过交道,所以才和白衡说这么多,一般人,他见了,也只随意说上一两句话罢了。
白衡看向天上血云。
神鬼莫测的世界里,有以怨念生就的妖魔。
这血云太多,太重,冥河的渡船也载不动这等凶灵,人无法渡化。
日复一日,它终会成长为绝世凶灵。出世则为祸世间。
人与妖造下的杀孽,就该是人与妖去偿还。
酆都与紫霄宫一直秉持着这个理念。
所以,有城隍和镇守,有下山的弟子除魔卫道。
但已千年之久,妖魔还是存在。
世界并非只有白色,黑色才是常态。
人心,才是最大的妖魔。
白衡路过定阳县,又转头去向高奴县。
高奴城隍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合上眼睛。
白衡又花了一天时间,来到了他之前一把火烧毁的驿站。
这里,驿站已重新建起,比之此前,更坚固,也更豪华。
白衡进了驿站,交上照身贴后,被那舍人看了几眼,莫非是认出他来了?
他坚信,从未在他处见过这舍人,不过这目光为何是这样的,白衡也很不解。
而后舍人开口:“大人可要什么吃食?”
白衡想了想,总算明白那舍人目光中的含义了。
尊敬。
是了,他已不是黔首,而是拥有爵位。
爵位不代表官职,但等同官职。
只有没有官位的得爵者,从未有没有爵位的官吏。
不更爵位虽不高,但放在秦国,也能混上一个三四百石的官吏当当。
怪不得他是这样的目光。
白衡随意点了一些酒肉。
他看向远处。
哪里河道狭小,芦苇丛生,芦苇之中,尚有一些衣不蔽体的孩童在水中嬉戏玩耍。
白衡看了那片沼泽。
当初下山之时,他就躲在哪里,趁机了解了舍人和烧火小厮的性命。
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被通缉。
从一个黔首成了一个逃犯,到现在,他又从逃犯洗白成了秦国的有爵一族。
这就和后世的有车有房一族差不多吧。
不过爵位真的能换去车与房,还有土地,这些都是国家赠送的,虽不如六国战争时的殷实,但也算一笔不小的家产。
听说用爵位可以抵消罪责。
只不知要何等爵位,才能抵消白衡身上的罪。
他随意在驿站吃了些东西,径直去了高岭村。
高岭村旁的一条河,当初他就是从这里爬出来的。
这条河在整个新泽都极为出名。
只因这条河中,不止埋葬了多少婴儿。
像秦国这样,强悍,崇尚军功,等级森严的国家,注定了先天残疾的婴儿从出生开始,他们的生存几率就要比普通人小很多。
白衡就是从这条河里爬出来的,他出来时,还看到了一个妇人,亲手杀死了她的女儿。
高岭村就建立在这条河旁。
靠山,依水而居似乎是华夏人的一种执念,古时也是如此。
河边,就见一棵高大榕树直插青云。
白衡当初,就是在这里,取走了怀中的这一块骨片,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