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兄弟是三人,王熙凤之父为长兄,在金陵老家守着祖业;二叔王子腾和三叔王子胜随着贾家代善公,到了京城。而她在成年后,也和姑姑一样,嫁到了京城来,一同在贾家做媳妇。
原以为,凭着夫家和自己家的声势,京城地面上有什么事是不能摆平的呢?好家伙,一夜之间的巨变,给她好好上了一课。被摆平的原来是自己家。
越想浑身越冒凉气,皇帝一句话,珍大哥哥的爵位就没了,三叔一家也彻底的倒了。还有什么能支撑住未被夺爵的荣国府呢?凭着自己公公吗?世袭一等将军贾赦,还不如姑父政老爷稳当;凭着自己丈夫?五品的同知贾琏,那可更要完蛋,自己男人对青楼的熟悉远超过衙门口,一旦自己有事,有谁能给自己做主。
“平儿。”
“奶奶有事?”
王熙凤闭上眼睛想了想,然后说道:“水月庵的事,不要管了。明日我们去三叔家吊孝,你抽空去铺子里看看,该拾掇的赶紧拾掇了。我这心里总悬着,怕是后面还有事。”
平儿这位大丫鬟点头答应着:“原该如此的,有的银子不能挣。弄不好真是要出事。”
“你倒说的轻巧!”王熙凤瞪了她一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都等着张嘴找我吃饭。我再要没个活钱,等着坐吃山空把嫁妆都花没了,也就没了管家的位子。到那时候你看吧,咱们俩呀,备不住的就要被扫地出门。他们贾家绝对做的出来。”
平儿挑开车帘,看了一眼挤在一个车箱里坐着的李修,心里有了个主意。
“奶奶,你想想薛家。”
王熙凤嗯了一声,平儿又指指车外面:“薛家靠着那个秀才,可是要翻身。我说句不好听的,奶奶别恼。宁府是宁府,您三叔是三叔。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时候就算不为二爷多想,也该给自己留个后手。那秀才眼看就要进荣国府,不用想都知道他不招人待见,肯定的是要茶没茶,要火没炭。奶奶要是能放下成见,悄悄的接济他一二,结个善缘。日后是必有福报的。”
王熙凤的心更乱,不知怎么的,听见关于秀才李修的事,她就心慌手热。
平儿说的对不对呢?
她知道这是平儿的良言。
三叔是犯了国法,几乎就是要灭门的大罪过,死他一个不多。
贾珍更是自己没事找事,不说别的,就说可卿那副棺材板,自己看了是心惊肉跳,还有没有个礼制了,乱用可还行。出事也是活该。
那么到了自己身上呢,真得要好好盘算一下。
薛蟠是靠着秀才李修翻得身,说明李修其人是有大才的。别小看人家只是个秀才,望族出身的孩子,眼界宽广不是贾家上下能比得了的。
说是没落了,可你看他办的事,是个小家子孩子能办得了吗。烂船还有三斤钉,谁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扮猪吃虎。
皇上巴巴的把他送进荣国府,难说这里面没有扎根钉子的意思。让贾家出气,就是一句胡话,谁信谁傻。让皇上出气才是真的!
这么想来,自己还真是要暗中接济他一下。作为回报,他是不是也该给自己条财路,不多,就如薛大傻子那样就行。
至于说,他在贾家受不受气,那自己可管不了。正经贾家的子弟,比如贾环、贾琮等等,还苦苦熬着呢,何况一个有仇的他了。
那就这么办,自己不出面,让平儿暗中把事办好,等过去这段风波,再找他还人情。
想好了一切,王熙凤才睁开眯缝着的丹凤眼说道:“去吧旺儿叫来,让他先一步回去,把西北角那处以前养马的院子给收拾出来。别多说,就说我有用。用咱们自己的人,别惊动了旁人。”
平儿记下了话,掀开帘子唤过跟车的来旺媳妇,在她耳边细细的说了一遍,来旺家的急匆匆去找了人交代下去。
这都是王熙凤陪嫁过来的管家,妥妥的心腹跟班,多少大事都是给了他们去办。
王熙凤又闭上了眼,琢磨着贾母的反应。怎么跟老太太说,才能不显山不漏水的把他安置在那呢?
......
李修挤在一架装满了箱笼的车厢中,也在闭目养神。实在也是跟别人没话说,不如琢磨着自己的后路。
自家是回不去了,皇上的意思就是把自己软禁在荣国府,等着贾家再次的犯错。自己倒不担心生死,有那么一个能生事的藏着呢,贾家也不能把自己如何。
可有几件事,却是要赶紧着手去办。
头一个就是结拜的义妹,她一个人又是个暗结珠胎的小姑子,不给她安排好了,怕是难以生存。自己进出贾府肯定不易,身边肯定要有眼线,不是贾府的就是宫中的,还是少暴露了她为好。
那就只有托付给薛家,养在一间后院里,让她安心养胎。那个自己,不是给薛家的妹妹写了一封信么,要是能行的话,想来这条路是走的通的。
二一件事,就是自己的功课。明年秋天就要下场,还有不到一年,绝不能荒废了下来。可出不了门,要怎么能去国子监听课,只靠着自己温书,功课显然要落下许多。尤其是时文,要常写,还要请人评判。就贾家这人家,满府里挑出一个能比自己写的好的,就算自己输!
思来想去,后面这条也没个主意。叹息一声,只能自己苦读吧。
最后一件事,就是秦可卿的绝笔信。那里面可有一个人的下落,自己看了之后,谁也没说。不是什么好消息,一个被废在逃的前太子,绝不是什么护身符,那是催命符。天家怎么能让这样的秘密被外人得知呢,早晚都要灭口。
他想的明白,可有糊涂的。
王子腾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对王熙凤的亲哥哥王仁交代着一件事:“你去荣国府内寻个差事,伺机把大房的贾迎春给送进那小子的房中。只要贾迎春一死,皇上也保不住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