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出所料,顺天府磨蹭了一个时辰后,把案子给驳回了。
来的是一个照磨,李修和人家见过礼,听着他的解释。
“你若告他家仆役打你,咱们衙门也就接了。判他个有辱斯文,关上个十天半月的,都不在话下。只是这其他的吗...不归我们府的老爷们管。”
李修犹不死心,京城在他心中那是首善之地。天子脚下,还敢有谁为非作歹不是。怎么就不敢接这案子呢?
“大人,学生有证据的。”
“我知道,我知道。”照磨耐着性子和他说这里面的关窍:“铁证如山是不是?那也不行!顺天府管的是京师地面的事。那些人家都是天上的,你让我们怎么管?四王八公,知道吗?那都是三朝的老臣之家,要是没人家,我们顺天府在不在这儿,还两说呢。备不住啊,金陵才是国都也不好说。”
“那就没个地方说理了吗?”
“有啊!”照磨巴不得赶紧送他出衙门,只要出了顺天府的衙门,你有什么事,都和我们无关。
“大理寺专管这些人家。要不,你去那看看?”
李修叹口气,最不想要的答案就是如此,还偏让照磨说了出来。
想想脑海中那副嘲讽的嘴脸,无奈的起身说告辞。
大理寺他不想去,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国公家岂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朝廷的法度,就不是给这样的人家写的。
照磨看他鼻青脸肿的样子,也是可怜他读书人的身份,提醒了他一句:“李茂才,本官佩服你为友尽义。所以有句话要劝劝你,有时候不搅合朝堂,就是为国尽忠。动他一家容易,可他身后牵扯的太多,投鼠忌器也是有的。”
李修拱手称谢,也不问他带来的两个宁国府仆役如何,跌跌撞撞出了顺天府衙,赶着驴车回了自己家。
一进门,把李贞娘给吓一跳,脸都被打的认不出来了,赶紧打水来给他擦洗。
李修刚坐下,柳湘莲推门气冲冲的进来:“如此的大事,怎么就诓骗了我去!你还认不认我这个朋友!”
李修龇牙咧嘴的请他坐下,让贞娘给他倒水。压住了柳湘莲的火气,才和他说起自己的苦衷和遭遇:“我就怕连累了你,才不让你参与进来。那顺天府都不愿意接的案子,岂是你能扛得住的?”
“那你不是去了吗?”
“我不一样。我又不是京师人氏,给秦钟出口气也就算达成了目的。裹着铺盖卷回乡,他家想找我都难。过个几年我再回来会考,他家还能拿我怎样?你可不行,他家不找我的麻烦,还能不找你的麻烦吗?”
“哪个又去怕他家!”
“不是怕。贤弟,要是怕,我也不会出头。只是...”李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柳湘莲说自己的事。只好换个说法含混过去:“只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今日斗不过他家,是我等无权无势。这笔账暂且记下,愚兄这就回乡备考,来日得中后,能为朝廷效力的时候,再找回来也不迟!”
这么一句扯谈的话,竟然让柳湘莲和李贞娘深感有理,仿佛中了进士就能搬倒一个国公府一样。
李修心内又是悲哀又是自怜,都让个高的自己给说中了。科举一途真是给天下人洗脑,却不晓得权利背后的绳梯。
这等的勋贵人家,要没有天下第一人的发话,可不是他们科道为官的人能碰的。
那位照磨不是说了吗,人家都是天上的人家。咱们这些凡人啊,就老老实实的活在地上吧。
柳湘莲又跑出去了,不一会儿,用车拉来一位大夫,还是太医院的医士,给李修看了外伤,也用了药。
李修趁机请他给贞娘把把脉,换了寻常女儿衣服的贞娘,戴着一个大帽子,倒也没有漏了面目。
医士把脉证实了身孕,还以为他们俩是小夫妻,连声的道喜。李修在柳湘莲差异的眼神中,封了一两银子,恭送这位医士出门。
关上院门,扯过柳湘莲进了厨房,小声的告诉他那是谁。
柳湘莲啊了一声,被李修握住了嘴:“喊什么喊!”
柳湘莲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李修悄声的对他说道:“别的什么也不说了。你快去给我准备一架大车,这里已经不是久留之地。我要带着她赶紧的出京。房子你帮我退了吧。”
“不能再留几天的吗?”柳湘莲泛红了眼眶。
李修苦笑一下,让他看看这里的环境。
就这么一个小院,一正一副两间屋。正屋让给了贞娘去住,李修连个睡觉的地都没有了,除非住进这个厨房。总不能挤在一间屋去,亲兄妹都要避这个嫌,何况他们是结拜的兄妹。
柳湘莲点点头,又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李修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回了屋里,叫过贞娘来:“妹妹,为兄打算尽快归乡。说实话,我是信不过他们家不来找我算后账。”
李贞娘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刚有的安稳,又不见了踪影。天下这么大,有没有活命之地啊?
李修急忙劝她:“既然与你结拜兄妹,怎能丢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此受罪。你且去收拾收拾,与我一同返乡可好。”
李贞娘自然说好,她一个女尼,哪有什么东西收拾。只是打理李修的东西,偏李修也不是个有钱的,三条被子两床褥子成了最值钱的家当。
趁着贞娘收拾的空儿,李修蹒跚着还了驴车,路过秦家的时候,抽眼看了一下,街坊们已经帮着拾掇好了院子,还给挂好了门。
叹口气,心生悲凉。人活着怎么就这么的不易,秦业老爷一家就为了一个养女,落得个满门死绝。任谁说,不是个大写的冤。
摇摇头,想着自己说过的话,阶级的特性都是要维护本阶级的权利。要想不让老百姓受苦,那只能是让最底层的阶级站起来说话。
“你们都跪的久了,当然不知道怎么站着。”
想着这句话,李修失魂落魄的回了家,却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已经盯上他。
盯梢的人看着他进了家,在门前一转,绕出了胡同,来到大街上一家茶社,上了二楼敲开一间雅间的房门。
屋里连坐带站有那么四五位,探子先给坐着的那一位打了个千:“启禀都管,那书生回来了。现在正在家,属下?了一眼,见他正收拾东西。看意思是想走。”
坐着的都管自己笑了笑,哑着嗓子说话:“倒不是个傻子,知道惹完事就走。可惜啊,你还不能走。你走了,这戏怎么唱?跑龙套的也要做足了功夫不是。”
站着的几人纷纷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