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只好请他去了凉亭喝茶,还特意的把周全叫上,贾雨村又是不请自来,四个人坐在忠顺王爷来时的地方,喝茶聊天。
许知县也终于借着这个不是机会的机会,讲起了一段十六年前的公案。
此案纠葛之大,关联人之广,实在让一县之令棘手。他的前任就是因为这件公案,被人拿住了痛脚,被革职查办后,没过多久,扔下一个儿子就撒手人寰了。
“金陵国子监有位老教授姓周,生了一个女儿唤做周娇。长到一十六岁时,是花容月貌举世无双。也因此引来了无数的王孙公子想要纳美。周教授自然是不肯,只说自己家不会卖女求荣,也不会攀龙附凤,只愿给女儿寻个本分的人家,平安一世即可。”
周全冷笑起来:“既然让王孙公子们看在了眼里,恐怕就由不得他了。”
“谁说不是呢!”许原知县叹口气继续说道:“有那么一家逼迫甚紧,老教授万般无奈之下,求了国子监李祭酒,将他调来京城一所县学任教。想着远离了是非地,也就能躲过了一劫。谁能料到,这正是劫难的开始。”
“是本县么?”贾雨村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
“正是这里了,否则也不会压在案牍上尘封日久。有一日几位子弟来铁网山秋猎,其中一位追赶猎物甚急,马失前蹄跌落下山,命中的劫数,为那位小姐所救。”
说到这,许知县抬头看了一眼书院的方向,让李修警觉起来,不会这么巧的是这里吧。
“佳人相救,因难成缘,却是段孽缘。那公子是勋贵世家子弟,将来还是个袭爵的嫡长子。他的亲事家里早早定下,怎能容下一个穷书匠的女儿来执掌中馈。那公子和家里闹过一阵后,也不得不娶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夫人进门。”
李修听得是目眩神迷,心里想了一下他和黛玉。一个久居西域大漠,一个常住江南水乡,隔着十万八千里,原本此生无有半点瓜葛的两个人,因为各自的事体,都来到了京城。
可京城之大,也不是他们俩能见着的地方。一个深居豪门广厦,一个寄居市井浅巷,若是没有深重的缘法,今生今世他们二人也见不得面。
这,算是什么缘呢?
“世上的事,就是那般的千变万化。那夫人进门后,先生了一个哥儿,不幸夭折了。养了几年身子,又给生了一个哥儿,算是那家的长房长子,可谓是后继有人了。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位夫人失了根本,身子渐渐的萎靡下去,还没把小少爷养大呢,就丢了这一世。”
贾雨村居然洒泪了:“唉~~~想我老妻也是如此,跟着我受尽了苦楚,终于柳暗花明时,她却等不急了。”
李修只好先去劝他:“多情空伤身,节哀为上。”
“哼!”贾雨村还不领情:“你又懂个什么?要不是...”他还知道隐去一个人:“她体谅你的不易,谁会管你的死活。”
周全嘿嘿笑起来:“这话咱家一万个赞成!你只管着在山上苦读,扔下这么大一摊子事,还不是她给你慢慢的张罗。就说接教习家眷的事,你张张嘴就不管了,一应收拾院子,装裱房子的事,全都是人家带着人一家一家赶出来的。”
就是这里,许原说错了半句话,差点让李修恼羞成怒。
“我劝修公子一句,侯门女看着虽好,却不是良配啊!她身后牵扯的事太多。”
“嘶~~~”贾雨村和周全都一脸诡笑的等着李修发火,他们俩都看出来了李、林之间的小情愫,偏有这么个“棒槌”说不好,你以为你是县令,李修就不敢骂你了么。
“不妨明言!”李修连敬称都省了,只等着他说出林黛玉的名字后,就开骂。
“还能是谁,贾恩侯的庶女啊,她就是周家女的女儿,荣国府的贾恩侯就是那位公子。”
“哦哦哦”三个人兴趣大增,眼冒精光催促许原讲下去:“快说快说,怎么就给生了女儿了。”
“原配死了总要续弦吗,贾恩侯顶着老诰命的责骂,硬是给抬回了府。”
李修不信,凭他所见的贾赦贾恩侯,可没有这般的长情,他院子里的妾室最多,能留住身子的丫鬟是凤毛麟角。
“官司呢?说了半天故事,官司是什么?”
许县令一拍桌角:“抬进府时已经身怀六甲了,说是等着生下来再说。可没想到,留子去母,死在了产房。接生的是我岳丈家的稳婆,看出了事情不对,将实情告诉了我丈人。周老教授得知后,焉能善罢甘休,与贾家打了好一场的官司,最终也是气绝身忙。办这场官司的是王家的本家。”
李修三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原来又是王家干了这脏活。
许县令继续说道:“可王县令也没落着好处,死后只留下个儿子务农,守着几亩薄田勉强过活吧。前些年娶了一个媳妇,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又把寡岳母接到了一处度日。”
“怎么就结不得案呢?”
许原一声长叹:“忠顺王爷不让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