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下吗？”许晴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心疼。

“那能怎么办呢，都是为了生活啊，不吃那就得饿死。朱元璋落魄时不也吃泔水呢嘛，恶狠了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也不觉得有什么。”

“那为什么不请食堂的工作人员帮你留一些？他们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说到这儿，周仁笑了。

“这你就不懂了，食堂的东西，丢了之后你去吃，最多算捡。可要是丢之前给你了，那就是偷。谁敢给啊，给你那就是偷，是要开除的，弄不好还得坐牢。”

“可那本来也是要丢的东西啊。”记者有些不理解。在她看来，本来就要丢的东西，怎么能算偷呢？

“制度就是这样，人家丢不丢是人家的事儿，你要私自去拿你就是偷。”

“这······”许晴的表情看起来很难受，她似乎对那种困难的局面有了感同身受。

“这也怪不得人家工作人员，都是挣扎求生，谁顾得上谁啊。不过食堂阿姨还是挺好的，她会提前把一些干净的食物用袋子包住，最后再扔。只要我捡的及时，其实也不会很脏，还能吃。”

“那时候，一定很苦吧······”许晴抿了抿嘴，眼神里满是心疼，她对这个看似风光的男人的过去，感到心酸。

“那时候不觉得苦，也就是现在日子过好了，想一想才觉得苦，那时候感觉那就是正常的。你说你天天吃不上饭，你生下来就如此，你没吃饱过，自然也就不觉得饿肚子有多苦。可一旦吃饱过，体验到那种滋味儿了，那就回不去了。”

周仁没有摆什么大道理，也没有摆架子，就是以一个普通人过来人的角度来说的这种话。

“那您后来是怎么走上经商这条道路的呢？”

周仁有些腼腆的笑了，他说道：“其实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那一年不好过，食堂进去不去了，我饿得受不了偷了人两块白薯。后来让人撵了一路，我怕挨打，就扒人家拉货的火车离开了老家。”

“是那时候遇到了贵人吗？”

“没那么快，我在扒火车扒了两三年呢，一停车检查我就偷偷溜到车肚子底下，人走了我就躲车上。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车开到那儿我就去哪儿呗。”

“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呢？”

“一开始岁数小，干活什么的人家都不用我，我只能跟以前一样去翻泔水桶。有一次有一家有钱的结婚开席，倒了不少好吃的，附近好多流浪狗都去吃，我就跟它们抢。狗护食啊，不让我吃，不让我吃就叫就喊，那些个畜生也是欺软怕硬，见我喊的厉害也就不搭理我了，趴那儿一块儿吃呗。

“这种日子过了几年，我长大了一些，有些零杂活能干了。攒了些钱，我去收了些鸡蛋，煮熟了到火车上去卖。”

“这么做，车票都会被收的吧？”

“车票，我哪儿有车票，没有钱买车票。”周仁笑道，随后下意识的拿出一支烟准备点火，然后意识到不对，赶忙往回收，他说：“不好意思啊，忽然想抽两口。”

“没事儿，您抽您的，不影响。”

周仁稍微坐远了一点儿，点了一支烟，随着一口烟雾吞吐，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也好了一些。

“我没有钱买车票啊，卖的那些钱都不够买车票的。第一次卖煮鸡蛋，我赚了一块钱，那是我第一次那么快赚到这么多钱。在那之前，我一个月连轴转也才能赚七八块，那还是一直有活的时候。那一次，我尝到了甜头，后来有一次，一个女孩儿跟我说，她没有钱，可不可以拿糖来换。

“她那一句话忽然就打开了我新世界的大门，从那以后，我不光是卖鸡蛋，还卖糖，要是有合适的东西，也可以当钱抵给我。后来我卖的东西就多了，身上跟杂货铺一样。那会儿挣的还不少，一个月好的时候能赚四五十呢，比好多厂里的领导挣的都多。”

说到此处，周仁还有些得意。

到这会儿许晴的表情中也多出了一些笑容，似乎是看到了希望。

她没说话，听着周仁继续讲。

“后来有一次，我遇到了一个人，他称得上是我的贵人。我那时候穿着军大衣，把东西都藏起来，我到他跟前问他要不是要吃的，如果有合适的东西也可以换。他感觉我这么做很新奇，便跟我多说了些话。

“来他告诉我，总在火车上偷偷卖东西不是长计，被抓住一次就再也上不来了，还得坐牢。我问他该怎么办，他告诉我要去南方发展，那边正是告诉发展的时候，说我这人活泛，肯定能有作为。

“然后我就听他的，真的去了南方，一待就是十年。十年时间摸爬滚打，才算是混出个人样。后来公司派我去燕京老家，让我发展一下北方市场。我很开心啊，以为是终于要重用我了。因为按那么发展的话，我之后肯定就是北方大区的总经理。可是公司没有给我派人，我的团队也不让我带，说是为了锻炼我。

“当时我还信，我就找了两个比较看得上的年轻人，一起到了燕京。只在那儿待了一天，他俩就走了。临走前还给我留了一封信，还挺有意思。”说着话，周仁拿出了当时的那封信，念诵起来。

听的许晴是笑的花枝乱颤。

“当时一觉醒来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是又好笑又好气，就这么两个新兵蛋子，结果还跑了。那个时候我也开始了怀疑，然后就打电话回公司要一些资源，比如信息啊、资金啊、人才啊，结果什么都没要到反而被臭骂了一顿，说我做不好也就不用干了。”

说到此处，周仁的第一支烟也抽完了，他掐灭了香烟，喝了一口水，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那时候我才相信，派我来北方名为磨练，实为淘汰。就是想开了我，然后又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就拿出了这档子事儿。后来我就打电话给上司把工作辞了，然后我就想着，我本来就是来北方开拓市场的。索性工作也辞了，我就在这儿发展呗。”

“那您直接辞掉原来的工作，有后悔过吗？”

“说实话，有。”周仁很坦诚，“你知道失业焦虑吗？就是在你没有事情做的时候，没有收入来源的时候，你会本能的感到很恐慌。”

记者点点头，她似乎是响起了一段经历。

“刚开始骂完我很爽啊，我以为凭我的能耐，在哪儿还不能吃饭啊。结果四处面试四处碰壁，有心创业吧，资金又不够。我那些年攒的钱，充其量也就能开个小作坊的。

“一套二手的机器都得几千，加上场地、装修、研发、包装、人工、宣传，没个几万块下不来。我那时候最高的时候一个月工资二百，我上哪儿弄那么多钱呢？

“我那时候都愁的不行了，感觉自己就是个废物，我打电话会公司，希望还可以回去。结果就三天的时间，我的职位已经被别人坐了。”

“是谁呢？”

周仁笑道：“我们领导小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