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一溜烟小跑上楼,轻声唤了三句“少爷”。见毫无动静,正要举手去敲,门却“吱呀”开了,一位年轻的公子走出来。
小妮子瞧着他,半张着嘴,目光竟一下子收不回去,脸蛋绯红地退后两步。
那公子走到栏杆旁一站,顿时赢得满院子喝彩,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董淑敏瞪圆眼睛望了又望,喃喃自语,我地个天呀!
只见他约莫十六七岁,天庭饱满,唇红齿白,目似朗星。肌肤细腻润泽,不像贵公子敷粉后的苍白,而是健康的天然的白里透红。
头发有点湿,梳了个四方髻。不戴冠,只简单扎了一根紫带。偏偏发髻蓬松歪斜,脑后的头发也没有梳拢整齐,散乱披至肩膀。
紫带,乌发,白衣如雪,衬托一张英俊非凡的面孔,浑身散发一股遗世独立的冷清与随意,简直像从天上白玉京里走出的谪仙人。
刑部、白沙府、密侦司的众差人只望了两眼,便纷纷拱手告辞。显然,董舒与他们要找的人差距太大了,根本不需要等他下楼再观察一番。况且,董小姐乃王族之后,可是好惹的?
董淑敏的嘴巴张了好几次,强忍住不说话。等少年来到院中,她先示意小香去门外看看。自己则快步趋前,抬起手貌似要捏对方的面颊,嘴里逼问:
“老实交代,抹的什么粉,怎么润润的像有光透出?“
信天游无奈地把手臂推开,道:
“不用张望了,差役都去到五十米外,正盘查下一家店铺。我们左右两边的小院子,客人还没有回来。”
少女原地雀跃,手指痒痒地捻动着,连珠炮发问。
“小天,你怎么洗个澡就白了这么多?那得搓下多少泥巴呀,脸怎么变圆了?发髻真差劲,跟睡懒觉才起来一样……别动,本小姐给你重新扎一下。小兰,去拿梳子;小香,搬张凳子来……”
少年翻了一个大白眼,乖乖不动,咕哝道:
“你才搓了好多泥呢。”
对他而言,不过是分解吸收掉因为晒太阳而沉淀的黑色素,把尖下巴回收变圆润,根本没考虑啥好看不好看。
这副模样与气质,同之前青春痘与黑炭头两个版本有天壤之别。即使在珍宝阁里照过面的苏果儿、阳河、廖明、胡彪四位,再拉上乐游坊的荷官、管事,聚在一起开个研讨会,也将认不出他是谁。
董小姐非常警觉聪明,先前的高声大气是通知少年差役来了,提醒他赶紧更换预先准备好的身份。早晓得他有变脸的本事,讲什么“脸皮都要搓下一层来”,意思就是,最好把相貌也改变了。
那张路引,价真货实出自栖云郡官府。
董仲真有一个十六岁的远房侄儿,叫作董舒。
在信天游前脚离开栖云城的那日上午,董舒后脚被接进郡守府。下午由专人陪伴,秘密登船走水路,千里迢迢去往曾国游学。更绝的是,从此他将使用化名,成为一个商人子弟。
整个安排滴水不漏,任谁也查不出毛病。
仿佛从云山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信天游,从此拥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省掉了许多小麻烦。
但少年人,毕竟不老谋深算,也不屑那么做。
董淑敏“小天“叫习惯了,懒得改口。
信天游自己,也在芙蓉村脱口说出了真名,留下小漏洞。不是没醒悟,是觉得无所谓。因为“董舒”的这个假身份,是应付俗世的。而第一艘“方舟”将跟随他去天外,怎么可以糊弄?
二人一边梳头束髻,一边说话,场面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