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赐宴是没了,约么中午的时候,张存仁坐着暖轿从住处出来,只有少数几个仆人陪着,在街道上没有目的的转了几圈,停在一处杂货铺子前,书生打扮的张存仁掀开轿帘,不顾寒风,进了铺子。
到了二楼,进了一间书房,屋子里,钱谦益头上裹着方巾,一件灰色厚袍子,一边靠着罗汉床,一边翻开着几份在满清是违禁品的报纸,见张存仁进来,笑道:“张先生来了。”
“牧斋先生,劳您在这里受苦了,实在是外面有东番骑兵作祟,一时送您不到临清去。”张存仁脸上挂着惭愧,说道。
钱谦益大体知道外面的情况,也清楚张存仁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却也不会拆穿,他应了一句,问道:“今日还有什么扔过来吗?”
自从宣传战开始之后,陆军就不断往清军大营里扔东西,一开始用人力扔,后来索性架起了投石机,一下可以投射几百米,扔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传单和报纸是最多的,但后来也有其他物件,比如香烟、馒头、大饼一类的吃食,这可比用嘴巴空喊强多了,至少清军内部现在都相信,对面的物资供给就如他们自己说的一样,什么都不缺,不然也不会大量往这边投送。
一开始扔馒头的时候,前线的清军也会传令,擅藏、偷吃东番食物者死!但随着香烟也扔过来,这些命令就成了废话,紧张的战场上,香烟是永远不够的。
见钱谦益问,张存仁从仆人那里接过来一个小箱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两种东西,一种是钱谦益早已见识过的香烟,外面是厚纸板做的盒子,里面还有一层油纸做的防潮层,然后就是用白纸卷成的烟卷。
钱谦益对香烟不陌生,江南有的是走私商人弄来的这种东西,里面的烟草是烤制的,加了南洋香料,抽起来比旱烟、水烟袋好的多,而且价格也不贵。
而另外一个则是加厚纸壳做的小方盒子,打开之后里面用白色的屉布包着一团,钱谦益亲手打开,却看到十个左右的水饺,已经是煮熟的,却因为天寒地冻,冻硬了。钱谦益呵呵一笑,递给自己的书童:“让下面人搁些油煎了,正好中午尚未吃饭呢。”
水饺被人拿走了,钱谦益展开那纸壳,外面有用黑色油墨印制的一副简画,虽然简单,却是传神,是一个男人抱着一个旗装女人,男人身上写着多尔衮,还引申出来了今日最叨咕最多的那句话。
“真是斯文扫地!”张存仁却是先前未曾发现,此时看到,怒斥道。
钱谦益却是不恼,实际上,宣传战刚开始的时候,他也恼怒合众国这般不顾颜面的做派,但是后来看的不多,也就习惯了,钱谦益手里的纸壳被夺走,他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沓纸壳,却都是香烟用的纸壳。
这些纸壳上除了标准的——吸烟有害健康的标志语外,主要面板上却是印刷着一个个的小故事,当然,这些小故事有真有假,什么豪格杀妻、睿王偷嫂、代善弑母,多是与《清宫说》这类新式戏曲相合的,但也有一些一看就是有人手写上的,笔迹歪歪扭扭,想来也是前线士卒的杰作,什么鳌拜夜踹寡妇门,索尼强刨绝户坟,张存仁一夜八次郎,编的有鼻子有脸的。
钱谦益拿出来这些来可不是故意让张存仁难堪的,他展开了几个,说道:“张先生且看,以往的都是只有文字,现在却是图文兼备了,这说明,东番极为重视这件事了,已经有组织的进行宣传战。
不瞒张先生,前些日子江南一老友来访,江南、山东和河南也出现这类香烟了。”
“东番.......东番亡我大清之心不死,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了。”张存仁愤然说道。
钱谦益拿起方才看的报纸,说道:“这上面说,张王集两天半就是包了二百八十万个饺子,光是青州的东番军,便是有近八百万水饺可供飨食.......。”
“牧斋先生,这可不能全信。”张存仁说。
钱谦益道:“这话自然不能信,但后面却是不得不信了,士兵标准每人八十,壮丁五十,俘虏三十,这种话,谁敢造假。”
张存仁思索片刻,知道钱谦益有话要说:“牧斋先生有何话教我?”
钱谦益道:“两天半便是包了八百万水饺,这说明了什么,一者,东番在山东已得民心。二者,东番御民用民已有章法。
士卒暂且不说,壮丁、俘虏皆有水饺可食,何如?一者,东番粮草不缺,便是面粉也是可以大量使用,二者,东番在进一步邀买人心,让大清所领之兵、民去投效。”
说到这里,钱谦益道:“如此几番下来,大清在战阵之外就已经完全输了,至于张先生一直想知道的,此战谁赢谁输,呵呵,战阵之外高下立判,战阵之事,便是张先生的专长了。”
张存仁听了这话,微微点头,道:“牧斋先生真是窥一斑而知全豹呀,佩服佩服。”
“那老夫拜托先生之事?”钱谦益问道。
张存仁叹息道:“此事牵扯菲小,在下要从长计议,哦......过了年,东番骑兵便是会少许多,届时派人送先生去临清,之前定会给先生一个交代的。”
钱谦益也知道这件事逼迫不得,却也知道,张存仁多半是已经上钩,他微微一笑,随意翻看那与饺子盒一起来的香烟,却是看到不同,这香烟盒子上不似以往的那些‘小故事’,而是几行标语——新年首天,新王加冕,午时三刻,诸君来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