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亮工道:“夫人,你以为合众国元首为何特赦于我,是因为当年与我同战山东之谊,还是守卫潍县,生民十万,都不是!说实话,我虽在山东抗清过,但却在江南投降,又曾在福建阻碍郑延平,镇压起义,早些年的功绩早已被罪过抵消了。
但东番仍然特赦为夫,左不过是这些年我在山东牧养百姓,薄有官声罢了。”
“父亲的意思是,东番......不,合众国此次来了,便是不走了。”周亮工次子问道。
周亮工欣慰的看了看次子,赞赏道:“孺子可教也,确实如此,试想合众国若只是来劫掠,何须在乎百姓的想法,只有其想要开基定鼎,建立统治,才要照顾百姓之念,为父名虽不如海瑞、包公,却也从未为非作歹,本地百姓多有信服,你们想,若是合众国一刀把为父杀了,那本地受过为父恩德的百姓,肯定会对合众国心存芥蒂的。特赦为父,便是可以收青州一府之心。”
长子听了这话,神色舒展了许多,说道:“父亲,这么说我们去了胶州,也不会为人欺凌了。”
次子摇摇头,说道:“大哥可不要有其他心思,合众国特赦父亲,也是为一时所迫,如今还是要念着本地百姓的心,但三五年之后呢,合众国坐稳天下之后呢,那时父亲的官声薄名又有谁在乎呢,若我周家不检点一二,到时反攻倒算起来,还不是新账旧账一块算呢。”
周亮工却是没有考虑到这一层,他说道:“对对,凡是还是警醒点好。”
没了人身安全的担忧,四个人就连忙筹划脱身之事,周家只不过十八口人,却又二十多个丫鬟长随,这些人自然不能都带着,只不过李氏和两子正妻各带一个也就是起了,周亮工想了个由头,把大部分的奴才差遣到城外的庄子里洒扫,只说是冬季到了,李氏要带人过去住一段时日,周亮工信得过跟了他三十多年的管家,给了他三百两银子,到了城外庄子,要求他过了明日就把庄子里的奴才们差遣了,以防止被自己一家逃脱之事所累,周亮工和陈平都不知道,这周府的管家却是安全局的人,一应事情办的漂亮。
下午,周亮工在前面衙门里照常办差,到了晚间,全家都后门出发,上了陈平准备好的马车,出了城,直接向南走,顺利逃出虎口,到了日照,第三日便是坐上了船,一行都算是顺利。
周亮工脱离满清只是一个开始,李明勋在那份名单上圈了这一个名字,并不代表整个山东可以被特赦的只有这一个,满清继承朱明的官僚制度,基层又是士绅执掌天下的政治生态,既有为民谋福利的好官,也有乐善好施的地主乡绅,虽然这些人都是少数,甚至是极少数,但数量却不是问题,所谓千金买马骨,又不是批发,有几个典型也就够了。
只是这些人身边并没有属于自己的‘陈平’,但是却都收到了山东军管会通过地下渠道给出的文件,总归是告诫他们勿要过度参与山东的战事,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马骨终究太少,但合众国优待庶民地主和富农却早已不是秘密了,这些人也是满清纳税的主力,如今合众国大军赶到,耐不住寂寞的带着组织的乡勇渡过胶莱运河去投靠,性格暴躁的,已经开始在地方抗税结寨,但大部分人把自家年轻的子侄送到胶州,人人都知道,这些人就是未来合众国的官员,他们这一批,已然是晚了半拍了。
九月底,酷暑已经过了,远道而来的陆军完成了休整,战马养育了一个多月,已经是膘肥体壮,全军上下跃跃欲试,由高锋为主,率领大军渡河西进,从莱州和胶州两个方向攻入青州境内。
出现在满清面前的都是熟面孔,编制也是熟悉的,按照北洋战区预定计划,并不出全力,高锋只带了第二军三师四旅,六万余人,浩浩荡荡的前往胶州,麦田已经收割,秋天的气候凉爽,正是大战的好时节。
走在大军前面的是巴特率领的骠骑兵营和隶属于北洋战区的两个特遣营,这些骑兵都精于骑射,又配有两匹永宁军马,甲胄、手枪、马枪都是不缺的,最适合前进侦查,目的也是清剿那些清军的骑兵,省的其骚扰后方的步兵阵列。
出身蒙古族的巴特如今做到了少校营长,却仍然是带队出战的寻常模样,他见识过陆军胸甲重骑兵、轻骑兵和龙骑兵的强横,但总觉得那些以阵列和火器为主要战术的骑兵没了骑兵该有的灵魂,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骠骑兵根本无法同一般编制的陆军骑兵对阵。
作为经验丰富的作战军官,他的战术依旧有着蒙古骑兵的原汁原味,七十多名骑兵被他分为两行,前面的一行排成松散的横队,拉开广阔的搜索幕,他亲率的第二行则是纵队,以免被伏击,这种阵型在广袤的平原和低缓的丘陵地带非常实用。
骠骑兵们在五花八门的重型马匹中,依然钟情于蒙古马,虽然矮小一些,但是耐力和耐粗饲的特性却是那些带有西洋血脉的战马不能有的,这对于时常独立作战,或者长期作战的骠骑兵们非常重要。
横排的骑兵在杨树林里发现了七个身着皮袍子的男人,光板的皮袍套在外面,坐骑都是蒙古马,在听到马蹄声的时候,他们就跃上战马,却是没直接逃跑,而是观察了之后,下了战马,用火枪进行了还击,打了两轮,才是上马,张弓驰射。
骠骑兵们经验丰富,低身在马匹之上,追着敌骑射箭,巴特带人包抄,待再看到那些骑兵的时候,只剩下了三骑,人人身后插着几根箭矢,亡命奔逃,见已经被包抄,个个大吼,提着弯刀拼命,巴特命人留活口,几个老兵上前,马上翻身,捡起地上的石头,直接砸在了敌骑的脑袋上,铁盔发出响声,几个人被砸晕了过去。
“妈的,人人有甲,还是两层,怪不得射不死!”一个军官拆开俘虏身上的破袍子,露出一层锁子甲来。
“火枪,还是燧发枪!”另外一个老兵从马鞍袋子里抽出一根火枪,竟然是燧发枪,巴特接过来一看,颇为精致,只是口径稍微大了一些,并不是合众国出品,燧发机也不尽相同。
巴特下马,挑了那俘虏的头盔,简单询问了几句,说道:“是蒙古八旗的骑兵,可笑至极。”
这些人的马算不得上乘,偏生还要着甲、带火枪,难怪跑的慢了,其骑射功夫看上去有些模样,实际上完全不是真功夫,倒是在马下打的两轮火枪颇为准确,伤了一个人,两匹马。
“想不到几年没来,清军装备这般好了,也不知是全都这般好,还只是少数。”那军官说道,毕竟在过去的几年里,巴特的营伍在东南作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