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客气了。”李定国搀住林士章,侍奉他坐好,才是坐在了对面,李定国说道:“此番定国前来,是向先生讨教的,义兄视先生为前辈,定国哪敢以上位自居。”
李定国对林士章还是尊重的,并非全是李明勋的缘故,收复两广,切割藩地,琼藩是让了晋藩的,二藩在深圳战场功劳相符,文秀在广西战场功勋卓著,而琼藩却在虎门之战中独领风骚,其还从粤西出击,又征调十五万丁壮为盟军周转物资,若论出力,琼藩远胜晋藩,但在藩地分配上,却是不如晋藩,纵然有李明勋从中斡旋,李定国也很感激林士章。
“老夫已经老朽,又半隐许久,不似你与明勋,一人为国之柱石,一人为民之脊梁,晋王殿下两蹶名王,恢复两广,又有何事向老夫讨教呢,不敢,不敢。”林士章一边给李定国沏茶,一边说道。
李定国也不隐瞒直接把吴贞毓向自己所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一边说,一边小心的打量着林士章的表情,便是说道孙可望意图篡位,永历天子危在旦夕,也不见林士章表情有丝毫变化,好似这一切与之无关。
林士章听完,说道:“孙可望倒行逆施,为人又心胸狭隘,必然不能成就大业,相反,你晋王就好的多,云贵落于你手,比在孙可望掌握之下更为有利,吴贞毓所言倒是不全是虚假。”
李定国诧异,问道:“老先生是认为定国应当听从吴贞毓所言?”
林士章道:“晋王乃大明藩王,勤王救驾是本分,不是吗?”
李定国被说的哑口无言,他思索良久,才说:“若是延平藩主郑成功,自当允从,但定国却知,若真如吴贞毓所言,那与合众国之合作必当废弃,葬送了我与义兄好不容易操持起来的抗清大业。”
林士章笑道:“若你心向中国,便可佯装不知此事。”
“这........。”李定国心中的话确实全然说不出,他一咬牙,说道:“如今天下群雄,能设身处地为定国着想者,唯老先生一人尔,琼晋二藩俱为大明藩镇,又同与中国交好,老先生为何不与定国推心置腹呢?”
林士章递给李定国一杯茶,说:“晋王,你何曾与老夫推心置腹,你说是来讨教,但言语许久,却是不肯真心示人,老夫又能如何?你扪心自问,此番前来,究竟想问什么?”
李定国反思己身,心中五味杂陈,曾几何时,他也以为自己可以安邦定国,扶危靖难,两蹶名王后,孙可望猜忌,西营内部分裂,一切化为泡影,此时李明勋递来橄榄枝,结为异姓兄弟,收复两广,徐图恢复。
秦晋分裂之前,李定国曾想靠西营体系驱逐鞑虏,秦晋分裂之后,他与李明勋结为兄弟,从此转入合众国体系,但如今吴贞毓忽然前来,又给他重整西营的机会,李定国难以抉择。
许久之后,李定国直接问道:“老先生,如果吴贞毓找的是您,您会如何处置。”
林士章道:“知会李明勋,请他决断。”
“这.......。”李定国可没想到林士章会回答的这么不假思索,林士章道:“晋王,老夫与你不同,你老于行伍,晋藩为你一手所创,麾下尽是与你百战余生的生死弟兄,在晋藩,你是一言九鼎,而我琼藩,黄蜚、袁时中与我并列,藩内又有诸多利益集团,其对朱明忠心泯灭,对合众国倒是颇为向往,纵然老夫力主勤王,也是少有呼应,一个不慎,老夫也会落得惨死的下场,站在老夫的立场,唯有告知中国国主,才能请他决断,无论事成与败,琼藩内部都会支持。”
“晋王,其实你真正要讨教的也不是方才相询之事。”林士章最后悠然笑道。
李定国早已心乱,起身鞠躬,道:“烦请老先生指点迷津。”
林士章道:“你想知道的是,中国与朱明谁为中华前途,你想站在胜利者的一方,对吗?”
“何解?”
林士章笑道:“假设你真的听吴贞毓所言,勤王救驾,执掌西南,最终的局面也不过是你率领西营兵马恢复中华,然后杀朱明皇室,再立新朝罢了。反之,你选择中国,渐渐融入,与李明勋一起匡扶天下,逐鹿中原,也可安定社稷,再创盛世。前者你称帝,后者你为臣。
若老夫是你,选择为臣之路,而非称帝。”
李定国当即问:“为何?”
林士章道:“朱明向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原因在于,门阀没落之后,得士大夫者得天下,你以为满清乃是异族蛮邦,因大明内斗,其靠强军得天下,实则不然,满清入关,承认士大夫于九州之利益,得士大夫之心,因为得以快速占领天下,只是其剃发易服,又失部分士大夫之心,因为西南东南,遍地狼烟。
如此说来,古之朱明,今之满清,还有未来由你所创之新朝又有何区别呢?实力不会有质变,与中国关系仍为敌对,试想古之朱明,得汉地十八省,不足敌辽东之一隅,今之满清,得中原、江南与湖广三地,便有百万兵马,实力精强,数倍于朱明,晋王且想,未来你创立新朝,若得天下,可有两百万、三百万精兵?显然不会,无论谁面南称帝,本质一般。
况且你恢复中华之时,中国亦不会坐视,你能恢复中原,中国便可夺占江南,你若恢复湖广中国便可得东南,最后你不过得朱明半国,如何与中国抗衡,所以即便你听从吴贞毓,最后结果也不是中国对手,除了能让你称帝登基,再无其他用途,可若那样,你与孙可望之流又有何区别呢?
因此,称帝不过一时,为臣可享百世,称帝祸害中华,为臣则顺应历史。一人之心,与千万万人之心,如何能比,不知晋王之心可与千万万人之心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