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是他朱大典求着我买了?”李明勋没有被天上砸下来的馅饼砸晕,意识到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老弟,你可万万别生了什么旁的心思,这是大明,是江浙之地,万万使不得呀。”许长兴拉着李明勋的手,焦急的提醒道。
随着与李明勋交往多了,许长兴对他越发了解,在许长兴的眼里,李明勋能有如此豪富,靠的不是精明世故,而是胆略,连东虏都敢抢一把,胆子忒也大了,他就担心李明勋为了压价,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情,譬如在江南散播朱大典贪墨妄为的消息,逼着这厮早出货。
一旦朱大典真的着恼,李明勋手里那张沈犹龙的帖子可救不了他。
“老哥放心便是,明勋省的。”李明勋呵呵一笑,说道。
半月后,镇江。
李明勋到了酒楼下的时候,只见程璧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李明勋哈哈一笑:“程兄,这次多谢你为我谋划粮食的事儿,实在是感恩不尽呀。”
程璧深深的看了一眼,感慨说道:“我程璧自幼经商,大江南北两京十三省多是去过,自认见过不少绿林好汉,如今看来,也是井底之蛙,真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哎,能结识你李明勋这般豪杰,是我三生之幸,帮你些小忙算的什么呢?”
无怪程璧对李明勋感观大变,那日在涌金号上醉酒,醒来仆人送来一锦盒,说是李明勋的礼物,打开之后却见是一印信,上面确是刻着异国文字,像是蒙古文又有几分不同,他找来博学之人验看,才知那是清国甲喇章京海塔之印,这甲喇章京乃是正三品的武将,相当于大明参将职衔,更要紧的是,这海塔是个觉罗,是东虏老奴之远亲,若在大明更算是宗室勋戚了。
程璧本就是豪杰之属,不然也不会在未来江阴之战中散尽家财募勇抗虏,他知道,李明勋既然得此将印,那海塔此人也定然被讨取首级了,程璧左右打听,从涌金号水手那里得知,李明勋不仅杀一甲喇章京,还从奴儿干都司带回首级三百余,而其名下作坊里尚有上百东虏奴隶。
如此规模,就是在大明也是大胜,如何让程璧不心潮澎湃呢。
“哟,程掌柜的,怎么在这里聊起来了,倒是把咱扔在一边,着实让人心寒呀。”一个干瘦的男人从里间走了出来,瞥了李明勋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
李明勋打量了眼前这个男人,四十余岁,一对三角眼甚为精明,戴着乌纱,手中两个手玩核桃上下翻飞,那核桃亮里透红,倒是比玛瑙还有鲜亮一些,无论穿衣打扮,还是谈吐举止,都是富贵福气的做派,但是听其说话,还有三分官腔,着实有些不伦不类。
“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进了里间的李明勋笑呵呵的问道。
那厮却是昂首一哼,冷淡待之,程璧呵呵一笑,说:“这是宋业宋大人,如今在仓里供职。”
宋业啧啧笑了:“咱们宋家可是打嘉靖爷的时候就在漕运衙门了。”
李明勋这才明白了过来,在大明,官是官,吏是吏,不能混为一谈,从宋代开始的‘官吏分离’在大明得到发展,特别是朱元璋的小农思想,本身对官员就极为仇视,所以大规模压缩官员队伍,让更多的行政事务由吏员和幕僚承担,而各衙门的吏员中,漕运衙门的仓吏是少有的肥缺。
这些家伙平日淋尖踢斛,以陈换新,还压榨挑夫、纤夫,是十足的蛀虫硕鼠,历代做下来,比一般的商人都是富有,而有些靠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和人脉网络,直接为高官大员服务,成为心腹爪牙,比七品县令还要威风,这宋业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哟,人人都说江南之地藏龙卧虎,想不到今日得见宋大人,真是一大喜事呀。”李明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宋业摆摆手:“莫要说那些没用的话,咱来这里是谈粮食的,李掌柜的,若非上面那位急着出手,你也捞不到这么低价的粮食,可是我等也是上上下下操持了的,这几日累的很呀。”
李明勋自然知道这厮是在索要好处,却也不慌,叹息一声说道:“哎呀,粮食的事儿如今有些变化啊。”
说完这话,李明勋小心的打量着宋业,他这般说正是试探宋业的急迫程度,看能不能压价下来,宋业似乎明白这一点,说:“是不是银子不凑手,倒也不忙,反正有程掌柜的,余款缓几个月也行。”
李明勋心道压价这事儿有门,若是这厮不忙着出手,以他的傲慢,早就摔门而去了,李明勋故作为难说:“着实是用不了那么些粮食,宋大人,价格便是按您的,我要一万石如何?”
宋业脸色微变,他可是想着全部塞给李明勋的,如今李明勋非但不全吃下,原先要的两万石也变成了一万石,饶是他城府深,此时也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弄的是酒浆乱溅,汤汁洒落:“李明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这是谁的粮食,莫非是在消遣我吗?”
李明勋却是不恼,说道:“宋大人息怒,倒也不是银子不凑手,实在是用不着那么多,原本要两万石,是因为在下乃是海外侨士,来一次大明,生怕是一锤子买卖,才尽可能多买些东西,可如今得蒙江南诸先生不弃,定下了来年贸易,自然要变更一下了,实际上,五六千石便是能让我等吃用到明年夏天,那时再运回去一些,岂不是更好?”
宋业听得这话,气的胡子翘了起来,但是他又不敢真的甩手离开,上面催的紧,若是再不出手,就要捂在手里了,宋业看向程璧,道:“程掌柜的,你可是我家大人老朋友了,这个时候该说出句话吧,毕竟您是中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