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匪倒是少见了,可这大戈壁上,有些黑心的小商队若是起了歹心,也是恶的很。”汉子回答说。
李昭誉用望远镜看了看说:“我瞧着不像是马匪,那家伙戴着眼镜,马匪有戴眼镜的吗?”
说着,李昭誉招呼侍从去看,李永忠亲自带人过去看了一眼,骑马在周围转了一圈,回来说道:“就是个迷路的倒霉蛋。”
李昭誉骑马过去,看到这人一脸沙尘,嘴唇干的已经爆皮,此时正吨吨吨的把水壶里的水都喝了下去,李永忠问:“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三天,不,要有四天了。”
李永忠点点头,找来一个碗,把一些随身携带的点心放里面碾碎,然后倒进去水,形成一碗糊糊,递给了那人说道:“你先喝了这个,你太久没吃东西,骤然吃太多太硬的,对肠胃不好。”
那人稀里哗啦的全吃了,然后被人搭在了装满棉布的马车上,用亚麻布盖住,一路跟随前进,到了甜水井村的大车店,歇息了一会,吃了东西,这人才说清了自己的遭遇。
他也是从轮台来的,顺着铁路走,没成想还是走错了路,铁路到了尽头,却还是没一个村落,又是又往回走。
“你那是向巴里坤走去了,中间的岔路是往巴里坤的,就修了路基,没有铁道。当年没完工,路就废了。”商队的管事道出了其中关节。
“多谢诸位兄台相助,我叫谌乾生......。”年轻人对所有人表示了感激。
“谌乾生,您是庆同先生吧。”李昭誉原本没放在心上,忽然听到这个名字,当即问道。
谌乾生闻言微微点头,看了看李昭誉,感觉不认识,说:“您认识我。”
“我看过您的书啊。”李昭誉立刻回屋去找,不多时带着那本《河中绥靖区农村经济调查》赶回来,说道:“这是您写的,对吗?”
谌乾生看了看那书,微微点头,说道:“这确实是我的拙作,但是.....这位兄台,看盗版不提倡啊。”
“对不住.......。”李昭誉立刻感觉万分的尴尬。
他从西津带来的书很多,都是从西津的几所大学里借来的,借到手之后,他安排人按照书单在西津的书店购买,但凡是买到的,就把借来的书还回去,买不到的,就只能带走借的书,看完再送回去,这本谌乾生的书,就是属于前者,但他也没想到,侍从从西津买的竟然是盗版书。
“也罢,到底是你救了我......而且,像这样的书,也没几个人愿意看的。”谌乾生无奈说道。
有了谌乾生,李昭誉一路上有了一个说话的同伴,前往哈密的道路就没有那么寂寞了。而二人最大的话题依旧是河中绥靖区,只不过,谌乾生比李昭誉先行一步,还是在报纸上知道河中绥靖区要与外国洽谈棉花农场的事宜。
但很显然的是,二人根本就聊不到一块去。
李昭誉看了谌乾生的书,以及于此相关的书籍,他对河中绥靖区的农村经济现状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并且结合在河中绥靖区实地考察看到的情况,得出的结论是——河中绥靖区需要更多的资金投入,才能获得快速的发展。
但显然这不是谌乾生的初衷,谌乾生三年前前往河中绥靖区考察,是为了揭露河中绥靖区的农民所受到的压迫和剥削,由官僚阶层压迫,旧贵族的压迫和大资本家农场主的压迫。
一个人着眼于经济发展,一个人立足于阶级斗争。那便是你和他说城门楼子,他跟你扯热炕头子,二人怎么能聊到一块去。
但争吵本身就是一种特殊的聊天方式,两个人一个骑着马,一个坐着车。各自背着水壶,嗑着瓜子,一路走,一路吵,谁也说服不了谁。
商社里的人呢可没见过这种西洋景,只是觉得好奇,不少人都跟着听,却也只是听个稀奇,唯有商社的把式,一路听一路笑,乐此不疲。
“老徐,我们两个吵,你就跟着听,你是喜欢听,还是有什么意思?”再歇息的时候,李昭誉问向商社的把式徐大川。
徐大川笑了笑:“你们两个都是读过书,有见识的。说出的话都和我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我听呢,也就听个新鲜,这不还比吃花生米还下酒咧。”
谌乾生问:“那你听明白了吗?”
徐大川当即说:“明白啊。”
“行,那你说说我们吵的是什么?”
徐大川说:“李誉小兄弟的意思是,让我们这些老百姓口袋里多赚些钱。谌兄弟的意思呢,就是别让我们站起来,直起腰,别受有钱人和权贵欺负。对吧,是这么个意思吧?”
谌乾生和李昭誉相互看了一眼,都是点头:“深刻呀,你说的还真对?那你说,我们两个谁说的对?”
“都对,都对......。”徐大川开始和稀泥了。
“你这和稀泥可不对啊。”
徐大川笑嘻嘻的说:“可不就是都对嘛,谁都想挣钱,谁也都想不弯腰,最我们来说,最好就是站着,把钱挣了!”
“还是和稀泥呀。”李昭誉摆摆手。
徐大川叹气说:“人不都这样嘛,当了凡人想成仙,坐在地上想上天。我似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在甘肃给人当佃农,饿啊,那个时候,要是能减少半成租子,别说弯腰,给地主老爷下跪都成。可现在赚了钱了,就不想给人弯腰咯。
不过,听你们扯了一路,我还是觉得,李誉兄弟说的更合乎咱们老百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