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信回到帐中,不禁也想起自己的家来,想起东京城中自己那间不大的院子里,还有一个肤色如玉般洁白的小娘等着自己。他从腰间解下那枚绣着玉字的鱼袋,这鱼袋每日挂在腰上,倒已经成为了一种寻常的物件,只是出征数月,上面已经难免沾了灰尘。
郭信想了想,也是时候给家中写封书信了,翻找半天找出纸笔,研好墨正要落笔,就听见郭朴的声音在外面道:“王都使从中军回来了,差人叫意哥儿过去。”
王进的毡帐离他不远,走路片刻就到,王进亲兵对他十分熟悉,打了招呼便放他径自入内。
没想到王进竟在帐外等他,瞧他过来,当即上前一把抓住郭信的手,领进帐中,进帐便问:“尚洪迁死了,郭郎知道不知道?”
郭信顿时骇然,王进看见他的表情知道了答案,便先引他坐下。
郭信坐下仍一时难以消化这一消息,毕竟尚洪迁身份实在重要!且不说其是临行前刚取代刘词上任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本身职位便是禁军系统中仅次于马步军都指挥使史弘肇与马军都指挥使刘信的三号人物,单说在数万大军的永兴行营之中,也是仅次于行营都指挥使郭从义的副帅,若要再考虑到其代表朝廷与禁军的背景,等到郭从义抵达长安之后,恐怕仍要以尚洪迁为主。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在永兴行营,乃至东京禁军中的重要人物,如今竟这样轻易死在了长安城下!
郭信从短暂的震惊中醒过神来,缓缓开口问道:“军中都以为是白崇赞救了尚虞侯回营,怎么突然……死了?”
“听白崇赞所说,当时尚洪迁在景风门时还有一口气在,还在喊什么杀贼,只是救回来后就已说不出话,张嘴便是流血,卸了甲才发现胸膛早就被砸了个坑!眼看着没了生气。这事当时不仅白崇赞一人在场,尚洪迁几个亲兵都能佐证,他的话不会有错,因此才不得不围了中军,免得军心大乱。”
郭信叹了口气,想清楚了眼下的状况。既然尚洪迁已死,那么按照行营设置,行营都指挥使之下职位先后是是行营步军都指挥使、行营马军都指挥使及先锋都指挥使,而步军都指挥使在景风门同样身负重伤,眼下昏迷不醒,继任掌管行营的自然落在了行营马军使和先锋使的白崇赞和王进身上。然而问题在于长安城下禁军主力是尚洪迁带来的兴捷右厢一万余步军,白崇赞和王进二人却分别是护圣、奉国二军将领,不得不又拉上兴捷右厢威望较大的何徽、樊爱能二人一同商议行营事宜。
王进握着拳头,愤愤然道:“当日在新丰时我就觉得此人是一介匹夫,只是碍着他身居高位,才不得不受他节制。这些日子过来,除了白白驱使咱禁军好汉们送命,倒也没见他有甚么别的本事,如今反倒自己贪功冒进死在阵上,真是莽夫!莽夫!”
似是觉得自己嗓门大了些,王进清清嗓子,又压低声音道:“只是他一人丧命也就罢了,如今却要误了朝廷大事!”
王进先前差点被尚洪迁解了兵权,心中难免有怨气,只是尚洪迁毕竟算对自己有恩,于是郭信没吭声,只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王进见他默然,也没了继续的兴致,沉思良久,叹了口气又摇起头来。
“咱们几人在中军简单商议,暂时定下三条意思:其一,连夜联名上奏朝廷及枢密院,请朝廷裁决功过,拟定方略;其二,在军中封锁消息,仅告知都指挥使以上人等,直到行营主将郭公率部抵达之后再做定夺;其三,全军修整,暂停一切攻城行动,并增添哨岗守卫营寨,严防城中敌军趁势而出。”
“因此郭郎的射虎砲,这段日子也可以停了。”
如今情况射虎砲再射也没什么意思,这事自无不可,郭信爽快地抱拳应下。
接着王进又欲言又止道:“不过眼下有件事需要郭郎帮忙。”
郭信没直接答应,饶有兴趣地问道:“不知都使所指何事?”
王进抓了抓胡子:“咱们几人在中军商量半天,恐怕朝廷不知这边底细,官家和诸公在朝中生疑,反而降罪于无辜将士。故而要请郭郎详细告知郭枢密此间情况,那尚洪迁是不听我劝,硬要急攻,狂言要十日破城,最后这才浪战身死。此外,咱们眼下决定暂缓攻城,并非是怯战,实是长安城坚池深,难以轻下,加之前番尚洪迁轻敌浪战,禁军人马折损不少,将士们需要时间修整再战。郭郎在郭枢密那边说话比我们几个都要好使,待细细讲明,郭枢密定然会知道咱们行营苦衷,到时有枢密院在朝上说话,咱们这厢也就待得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