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以下臣看来,这流放奸商九族一事,绝对不能再耽误了,迟则生变,以下官来看,此事,倒也不用通过三司会审,既然已经是陛下定下的钦犯,不妨特意特办,一率流往海外,况且,陛下特旨杀这些奸商时,也没经三法司,这流刑要是经三法司的话,下臣担心……”
刻意压低声,李建泰一副为皇上面子着想的模样。
按大明的定制,重大案件应该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机关组成三法司会审,遇有特大案件,则由三法司会同各部尚书、通政使进行“圆审”,而皇帝亲自交办的案件,由三法司会同锦衣卫审理。
可问题是,杀“从逆降官”也好,杀卖国晋商也罢,都没有经过三法司会审。这事按理来说是不符合法度,可问题是……谁敢说啊!
李建泰之所以会这么上心,倒不是为了其它,而是为了被流放晋商九族的田宅土地啊!
三百余家晋商九族涉及范围之大肯定不下万户,涉及到的田宅门市必定也是天文数字,按照常理,这些人的田宅门市都是许他们变卖折现的,这么多田产、房屋一下子涌到市场上,那价格……肯定低得让人发指,正好可以趁机收上一批,弥漫先前的损失。
李建泰的那点小心思,即便是有人看穿了,也不会有人戳破他,这种事情……甚至都谈不上徇私。不过只是正常的买卖而已,其实,碰到这样抄底的机会,但凡是人都会心动。
可心动不等于什么都不顾,宋学朱立即摇头道。
“括苍,这件事必须要经三司会审,“从贼案”也好,“通虏案”也罢,都是陛下以军法治,乱世用重典,就是这个道理,可往后,不能事事都随着陛下的性子,国朝还是有律法在,“通虏谋逆”按律是应该流千里,可必须要有三法司会审,这程序上乱不得!否则大明律法何在?”
作为从龙功臣的宋学朱,确实得到了他应有的回报——成为乾圣朝的第一任首辅,作为辅臣的他,自然是深得陛下的信任。可这并不代表着他没有自己的想法,他或许曾对崇祯心怀不满,但并不代表他愿意作乾圣皇帝的应声虫。
文官同样有文官的底线,那怕是宋学朱知道,皇帝对于文官是极不信任的,甚至是充满敌意,也不妨碍他想要把大明的政治拉回正轨,而不是陛下出口成宪的一言堂。
“先前,陛下以军法治事,但是现在却不能以军法治天下,想要改变此事,就必须要有一个契机,而三法司会审,就是最好的契机,无论是“从逆案”亲眷,还是“通虏案”亲眷,都必须要先经三法司会审,以大明律法为准,非如此,不能流放,只要陛下同意了,将来,你我才不至于伴君如伴虎啊!”
长叹一声,宋学朱的语气显得颇有些沉重。
伴君如伴虎!
尽管为官者都曾说过这样的话,可有明一代,真正做到“出口成宪”的有谁?
也就是今上了,现在做这些事情,今上能高兴吗?
宋学朱心里没有底,而李建泰则是麻利的把眼帘一垂,不再言语了。
开什么玩笑。
他宋学朱疯了是不是?
居然想要从乾圣皇爷那夺权?他就不知道,这位爷登基的当天,下的第一道旨意是什么?
就是把六科给事中并入都察院,与监察御史合称“科道”,同为言官,有进宫谏诤之权,可明眼人都瞧出来了,给事中的职言大不如从前了,科道言官,恐怕也将是风光不再了。
宋学朱疯了吗?
他当然没疯,他所作所为不过只是想把一切拉回正轨。而他的目的同样也是为了巩固大明的政权,至少在这一点上,他与皇帝是一致的。
相比于他,有的人无疑现实一些,对于身为内务大臣的陈长庚来说,他就非常现实,出身德王府长史府官的他,就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得很淡,他过去是世子爷的人,现在是皇帝的人,其实,从皇帝重设内务府,设立内大臣的那天起,陈长庚就已经找准了自己的位置——皇家亲信。其实设立内务府就是为服侍皇室,作为的其最高主管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当然应该是皇帝亲自简任的亲信。
而明眼里都能看出来,这个位置是的特别之处,毕竟内务大臣是少有的几位可以随时进宫觐见的重臣,虽然这个重臣不过只有二品。
御前觐见……这个特权,别说,也就是几位内阁大臣能与之相比,再加上其参与军机权力,甚至可以说,内务大臣几乎就是没有内阁辅臣之名的内阁辅臣。
但在大多数时候,身为内务大臣的陈长庚,还是尽职尽责的以服侍皇室为已任。
就像这会,从山西刚解来的抄没晋商的东西,刚清点入库,他就满脸欢喜的进宫禀报了。甚至还特意带了一幅画,毕竟有了好东西当然要第一时间过来呈现给皇帝了,要不然还算是哪门子家臣的。
当画作展开时,看着这幅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国宝,朱国强惊讶的足足愣了好一会……